第17章 翻脸?无情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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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场景她见过,她打算去河边打两桶水,却瞧见柳长生和小何拉拉扯扯的,谈恋爱这回事在少年樊音如眼里还是件羞脸事儿。她看见人,就提着水桶藏在了马槽后,后头那两人经常来河边约会,樊音如都撞见七八回了。

        “你父母不该在一起。”她说,“你父亲其实是看不上你母亲的。”

        张启明啊的声,“您怎么知道?”

        “你父亲经常欺负小何。”

        她抿着唇,马场里最坏的人就是张丰河,他这人蔫坏,表面不说话,实际上坏点子最多,受他折磨最多的就是小何。小何爱背一只碎花包,张丰河不是往里塞癞□□,就是丢一只死老鼠。

        柳长生比他们大七岁,又是马场里孩子们的老师,常来教训张丰河,再把小何的包洗干净了给她。

        “怪不得我爸妈不对付呢,原来是冤家成亲呀。”张启明嘀咕,“那我妈少年时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

        樊音如眯着眼想,那遥远记忆里,只有一个蓝布扇子尼龙裤,常扎着单个麻花辫的小姑娘,“她不爱说话,受了委屈也不说,更不哭不闹,但她这个人也很厉害,重活累活抢着干,经常和我们开玩笑,温温柔柔的。”

        她直觉像自己女儿,“其实跟小绯的个性有两分像的。”

        张启明慢慢皱起眉,那真是世事无常,要是他妈早年跟樊绯一样,观音神女高不可攀的,怎么后来变成了冷漠无情唯利是图的女强人了?

        “然后呢?”张启明问,“我爸妈怎么到北京去了?”

        樊音如脸色僵硬,“他们那几个人本来就是北京来的,回去也是应当的。”

        神仙总要归位的,只是叫他们这样的凡人受苦受难。她的确苦了半辈子,现在想想也可笑,怎么会以为神仙会为了凡人逗留呢?

        她看那两人,扬声喊,“小绯!回家了。”

        许绍南早看见地埂子上两个影子了,他手上温柔,嘴上全是威胁,“你要是再跟我耍脸子,我就当着你妈的面亲你。”

        樊绯骂他,“你这个畜生!”

        “我是!”他斯斯文文扶着她肩笑,作势要温柔亲她的样子,嘴上一点不留情面,“你都说我是畜生,我要是不畜生些,还真对不起你给我按得帽子。”

        小狼崽气急了咬人,她眼泪汪汪,捏着许绍南的手就给了他一口,死死的,他也像感不到疼似的,支着给她咬。

        樊音如瞧见,她明白女儿急了是要撕别人一块皮肉下来的,立刻起身制止,“樊绯,臭丫头你皮痒是吧!”

        母亲的苛责从遥远地方传来,樊绯松开他,甩脸就走。许绍南手腕上已经有个渗血的牙印,他没觉得什么,跟上去,“你都咬我一口,可解气了?”

        “走开!”

        连着好几天,樊绯都没再出现过,她自己有钱,跟妈妈说“我要回家”,搭上大巴回城去了。樊音如理解她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不喜欢许绍南,也帮着遮掩行踪。

        许绍南不是傻子,他步步紧逼,把人逼走了。

        也好。

        扑猎物要时紧时松,她总不可能跑出小城,就算跑不出去了,她也得回北京。

        支教两个月后,许绍南收拾东西要走,校长叫住他:“许老师,你等一等。”

        校长是知青,五十多岁的人,头发花白,把自己打理得十分干净得体。他说:“我有东西,想叫你带给一个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我听说你是柳长生的儿子,这封信是二十五前,有人夹在我的邮箱里的。邮递员看没写地址没有邮票,就退回来了,我看了信头,应该是给你爸爸的。”

        许绍南心噔噔跳,他接过来,“好,谢谢您。”

        回到屋里,展开信,字不算好看,歪歪扭扭的。

        “给柳长生:您已经离开数月有余,我忽然发觉有孕,盼您速归。小何。”

        许绍南把信揉成了一团。

        小何,何鸢。

        何鸢怀孕了,是他父亲的么?

        许绍南心绪繁杂,若是何鸢因此记恨他父亲,杀了他,或是指使人害他……可何鸢那副情根深种、信誓旦旦的模样怎么也不像害他父亲的人。

        “许绍南,许绍南,你人呢?”张启明在院子外面喊叫,“你怎么也不等等我?舅舅喊咱们下午去骑马呢,你去不去?我听他说观音妹妹也来。”

        许绍南将信纸丢在了炉子里,火噼里啪啦地烧干净。就算何鸢真因此记恨父亲又如何?

        她不该把痛苦强加在许绍南身上,毁了他的人生。

        许绍南拿着火棍将煤翻起来,张启明进来时,信纸已经烧光了。

        张启明看许绍南在笼火,“这大热天你加什么煤呀?快别靠近火堆了,咱们俩现在浑身一股子焦烟味,都跟烟熏腊肉似的。”

        许绍南侧眼看他,“张启明,我问你一件事,你妈妈是不是也来过这里?”

        张启明还是从樊音如那里知道他爸妈的陈年往事,想也没想就说:“是啊,你也知道那年代的政策,上山下乡,我爷爷奶奶都是高干子弟,肯定要下乡的呀。”

        许绍南看灰烬里的纸印,“嗯。”

        他爸爸柳长生,并不是什么高干子弟。在童年记忆里,只听爷爷奶奶说过,他父亲小时候命途多舛,听说寺庙里能吃饱饭就去寺庙,军队里能吃饱饭就被送去当兵,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回来了。

        谁也不知道,他竟然在这西北的农场生活了几年,还认识了这群大院子弟,或许他的失踪,也和这些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张启明揽着他的肩称兄道弟地说:“许绍南,你爸和我爸妈认识,也和小绯她舅舅妈妈认识,咱们这叫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有缘千里来相会?

        许绍南说,“是啊,无缘对面不相逢。”

        他和观音妹妹的确是缘分,但张启明不是,他当年是抱着一腔恨接触张启明的。

        他想毁了何鸢的儿子,本意如此,可许绍南确实没料到,何鸢这个女人能冷心到连自己的儿子都嫌恶。

        张启明自来熟,两人关系越来越好,他也就慢慢把背后不干净的关系遮掩了起来。

        “去骑马!”张启明嘻嘻笑,“他们家马场贼大贼好玩儿,还有好多马。”

        “好。”

        暑假都结束了,樊绯还是抵触着许绍南,从前是讨厌他美色豁人,现在是单纯避讳这画皮恶鬼。

        她骑了一匹白马,马场没有什么马服可言,都是随意套着自己的衣裳。樊绯穿着蓝布扇子,灰色尼龙裤,黑布鞋,头发丝抿光盘在脑后,白面因太阳晒得红。

        许绍南脑子嗡得响,倒不是她今天这模样漂亮,而是这场景似乎在哪见过,仿佛是上辈子的记忆回旋而来。他都能听见耳边烈烈风响,有个声音在叫他,“喂,我在这呢。”

        这一晃神,舅舅已经带着两匹马狂奔而来,他说:“骑马,你们父辈年轻时候都是一等一的马背好汉,你们也不能差。”

        张启明和许绍南看着眼前这喘气的高头大马,齐齐抿嘴,他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讲实话,可能连上马都不会。

        这两人手足无措,一脸不会骑马的模样,舅舅还没说什么,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许绍南的机会的樊绯说:“不会么?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

        许绍南啧一声,他说这姑娘真得就欠收拾。

        被激起怒火的男人胆子比天大,他踩着马镫,也如有神助一样,翻身上去了。

        张启明目瞪口呆,“许绍南,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学得?”,他也想,但踩着马镫用力,马一动,他跳下来,直摇头“不了不了,你们骑马,我不敢。”

        许绍南拽着马缰绳走到樊绯面前,他有几分死皮赖脸,“好久不见,也该消气了。”

        樊绯不理他,“驾”,叫马走到另一边去了。

        许绍南跟着,“还没消气,你这气性也太大了些。”

        樊绯挥鞭,啪一声,落在许绍南的马屁股上,只听马嘶鸣一声,向前狂奔。

        还没骑过马的许绍南并不懂如何驾驭快马,他在马背上颠来滚去,跑了几个回合,噌得滚下马来,滚了好几个趔趄。

        他坐在泥坑里,满身污泥,气喘吁吁地缓神。

        樊绯骑在马上,她用木头簪子把头发全盘在脑袋后,露出一张饱满白皙的脸,她那天早上涂了口红,艳丽的浓红,拿着马鞭指着他,“许绍南,我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你再敢接近我一寸,我就不止叫你摔马了。”

        许绍南倒在泥坑里看她,他那匹马早就跑远了,这勒马来回踏的女人,像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谁说梨花暗带雨,满枝凌霜明含俏,她啧了一声,“这是教训你的。”,引马踏草而去。

        他想起身,左腿呲呲的疼。

        来年开学,许绍南是瘸着腿报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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