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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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踏进了洛城殷风平的府上。

        殷老爷乃是洛城的首富,名下的生意,遍布东城。膝下却仅有一女,名作殷婉枫。作为大家之女,殷婉枫从不抛头露面,却也长听传言,此女极美。

        徐方来小步踏入殷府,虽是名角,但也算的上是彬彬有礼,即便是下人招待,方来依然一礼而应。他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也知道作为一个班子,应该有的礼节。

        直到深夜,徐方来便一直待在殷风平为其准备的客房中,他为自己画上戏妆,只待殷老爷一声召唤,便是行入殷府堂上,为宾客吟唱,仅仅一曲。

        “徐先生~老爷说,可以开始了。”一个丫鬟隔着客房的纸窗,轻声一道。

        “哦,好!有劳姑娘!小生,这就前往。”徐方来轻声一道,面带着微笑,如春阳照额,满是暖意。他悠悠而行,举手投足,皆是注意细节,毫无失礼。就是此般,方来带上一众乐师,行入了殷府大堂之上。

        而一切的诡运,也是从他入堂的那一刻,渐渐爬上了徐方来的眉梢。

        殷府的大堂格外的气派,甚至比国廷军府都要来的华丽。堂上诸多宾客之中,可见一个面带薄纱的女子,女子虽然遮面,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是格外的端庄。

        徐方来看着女子,虽然自己也是一个见过大面的人,但不知为何,此女之行就是惹得方来,凝神静望。

        “徐方来,把你请来可真是不易啊,呵呵。”殷风平看着那满脸戏妆的,“徐先生”喝着杯中的美酒,便是调侃一道,毫无礼数,但也不失大雅。

        “殷老爷言过了,小生只懂戏乐,并无冒犯之意。人情世故,还是不如殷老爷您,这般的深道。只要小生日子排的松,老爷随时都可将我唤作府上,献唱。”徐方来闻得老爷之声,便是淡淡行礼,面带微笑,生怕半点“闪失”。

        “哈哈哈,那我...要是想天天听你唱曲儿呢?!”殷老爷闻声,便是纵然大笑,眉目一瞪,开口恶道。

        “那方来,定当从命,推去一干邀约,只为老爷而唱。”徐方来屈下身子,淡淡回应。

        “呵呵,戏子就是戏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唱吧。我殷某人,也是听过作罢。不会刁难你。”殷老爷摆下手中的酒杯,话声一毕,只待一赏方来之音。

        徐方来看着身前,殷府大堂上的地毯,微微点头。他慢慢起身,腰板一挺,便是回身一望,向着身后一众乐师点头示意。

        一阵似如细水般的笛鸣,一曲弦琴铺音。徐方来闭目聆听,却又慢慢睁眼相望,看着殷府一众堂客,便是启口而唱。

        此刻堂上,只觉仙音环绕,方来口中之曲,阴阳顿挫,与那乐师所奏,如春日枫叶,虽不同属,但也格外应景。

        众人闻得方来之声,无不闭目旋首,听得已是忘记了杯中的美酒,桌上的佳肴。徐方来比着兰花小指,时而挑眉,时而忧伤,时而炯神,时而铿锵,惹得众人如同纵身于春秋,身临其境,绝口难提。

        “呵呵呵。”

        忽然,只听一道细语女子之笑,如同微风吹落的发丝,逸于美景之中。方来闻声,也是仅仅半睁双目,从容相望。

        此刻,二人对目,那女子竟也情不自禁,将那面纱退下。一张巧眉长目之容,顿然显在方来眼前。

        殷婉枫,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漂亮,但确实不俗。那一身贵家之气,可谓天下之间,无女可比。

        徐方来看着殷老爷的爱女,歌声依旧,但也无心再唱。直到曲声渐停,献演结束,徐方来才故作恭敬的,鞠躬行礼,以此告退。

        殷婉枫看着方来离去之影,却是心中似有低落。她知道,这个闻名东城的角儿,也许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君。

        自此之后,徐方来与殷婉枫,便时常幽会,他们常驻枫树之下,一人吟曲,一人秀舞。伴着枫叶漫漫,徐方来度过了他最为开心的三年。

        ...  ...

        “徐朗,我爹差下人,把你打出家门...徐朗,你莫要...”

        “我知道,殷老爷看不起我。但是,不打紧,我还会去找殷老爷说的。只要老爷不同意,我就再提亲!!正如老爷所言,我是个戏子。但我绝不是老爷口中,无情无义的戏子。我会娶你,我会天天唱曲儿,给你听。带你游遍天下美景,做上一对神仙眷侣。他日儿孙满堂,你我白头不变。”

        “徐朗...”

        “枫儿...”

        ...  ...

        “什么?!你和那戏子,有了孽种?!”

        “爹,枫儿爱徐朗!爹!您就成全我们,可好?”

        “你疯了?你要嫁给一个戏子?!来人,来人!!”

        “爹!!”

        “把小姐关在屋里,着百人看守!!今晚,我要徐方来,偿命!!”

        “爹!!你怎么可以!爹!你不能...”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嫁给一死人!!你肚子里的贼种,不要也罢!!”

        ...  ...

        灼热的烈火,包裹着徐方来的宅子。大宅门前,可见洛城的衙役,数着手中的银票。满脸冷漠的殷风平,及其身旁面带讥笑的家丁。

        “殷老爷!你听我说!!我是一个戏子!!但我不是无情无义啊!!你就将枫儿许配给我!!一切,便是海阔天空啊!!”

        “你身在火场,死到临头了,还想娶我的女儿?!”

        “老爷,我徐方来,对天发誓!!我不是贪图你殷家的产业,我只要枫儿!!只要你愿意,我怎样可以!!”

        “怎样都可以?”

        “是!怎样的都可以!!我徐方来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啊!殷老爷的成全,徐方来铭记于心!!”

        “既然怎样都可以...来人~把门封上...”

        “老爷!你真的要烧死我?!”

        “是你说怎样都可以的!!把门封上!!”

        “殷老爷!!我徐方来死在这里,无所谓!!只是老爷,你不要为难枫儿可好?!还有,我们的孩子...”

        “你的孩子?你这种与婊子同论的货色,能生出什么好东西?这是一胎孽种,就该胎死腹中!!把门!!封上!!!”

        “老爷!!!老爷!!!殷风平!!!”

        徐方来跪在大宅门前,看着殷家的奴仆,用木板将大门死死的封上。他今夜,刚刚唱完一场大戏,未想这面妆未卸,却已是火舌吞屋。徐府上下,一众佣丁,皆已死在殷老爷的手里。

        徐方来知道,自己如果死在了这里,那么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便真的再也没有希望。即便他什么也做不了,但至少可以有命去拼。方来徒手掰开家中,那已被封死的井盖,扒的满手鲜血,指甲外翻,却也毫不放弃。

        而就在此时,一个男人,如同幽魂一般,与世无争的站在火场正中。他留着眼泪,看着自己好似一条丧家的狗,爬入深井,奄奄一息。

        男人淌下一道眼泪,他不想擦掉这挂在脸颊的“露水”。这是祭奠,祭奠死去的妻儿,祭奠“死去”的徐方来。

        眼泪可以擦掉,但是落在男人面上白色戏妆,赤红的唇脂,却已是永远都不能抹去的妆容。他叫戏子,一个将人心掐死在心灵深处的“人”。

        戏子跟随自己的回忆,慢慢走到深井的一旁,看着井里的徐方来。悄悄的,盖上了一个木盖,任凭井中的自己如何叫唤。戏子依然握起木钉,一锤又一锤,将那木盖钉死在井口。

        他不想再让徐方来出现在世间。正如徐方来所言,他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戏子。然而,随着殷婉枫的上吊自刎,洛城百姓的唾骂。徐方来知道,他需要一个人,来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世人,不会伸张这只属于徐方来的“正义”。现在,能为殷婉枫报仇的,为其骨肉报仇的,就只有一个人。

        “戏子”

        ...  ...

        蝶雨唤心侧首藐视,身后的白面。

        白面的眼中,此时留下两道淡淡的泪水。戏子慢慢抬起右手,将那一道眼泪,轻轻抹去。随之一同消散的,是泪痕洗去的戏妆。

        “你的戏妆从来都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挥之不去。你只是在骗自己,骗徐方来。你的仇,早就报了。洛城没了...让徐方来出来吧。”唤心话声渐静,他悄悄踏下胯下的作起,向着身前的白面而去。

        戏子此时,双目之中,已是毫无戾气可言。泛着淡淡的柔光,在这月色之下,尤为的伤感。这是白面藏在心中的委屈,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蝶雨唤心站在戏子的身前,他慢慢伸出一只手,手上握着的,是一块伤布。这是花谷郎中随身都会携带的东西,然而就是这样一块伤布,随着唤心轻轻的一抹,竟将那戏子脸上的一处戏妆,轻轻擦去。

        虽然只有仅仅脸颊一处,但随着戏妆的脱落,戏子已是慢慢的跪下身子。他仿佛想起了自己是谁,应该说他现在想作谁。是戏子,还是徐方来。

        “你从来都没有死,徐方来。枫儿,不会想看到现在的你。”唤心望着身下,瘫跪在地的戏子,半脸白面,半脸无妆。

        “我...做了什么?”

        “你杀了人,很多人。”

        徐方来听着蝶雨唤心淡淡一道,却如同一盆清水,浇灌在那满是仇恨的心上。戏子慢慢抬首,望向身前的郎中,那是一张面若玉雕的面容,泛着清纯之气,毫无半点恶意。白面看着身旁渐渐散去的紫蝶,戏子知道,方才的念想,又是如同洛城紫蝶一般,让他遁入这郎中的幻术之中。

        戏子淡淡一笑,伸手接过唤心手上的白色伤布,向着自己的脸颊抹去,沾着泪水,那一脸白色的戏妆,已是挥然不见,只露少许淡粉。

        白面看着手上的伤布,轻轻一甩,却见那伤布之上,并无妆粉飞散,便也淡淡一笑。那两道下垂的眉梢,此时渐渐皱起,五官悄悄一拢,戏子又是一副狰狞贪兽之态。

        “对,这个世间或许真的不需要戏子。因为即便,没有戏子!它也已然丑陋...蝶雨唤心,你没有赢!!我们后会有期!!呵呵呵呵!!!”伴着尖锐的笑声,戏子纵身而跃,眨眼之间便已消失在了,心、语二人的身前。

        蝶雨唤心看着戏子离去,面色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不知道戏子去了哪里,但唯一确定的是,这个“白面红唇”的怪人,此刻一定不舍得...

        离开煌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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