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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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不下雪,至少不下这样子的雪。

        一层紧着一层落在停机坪上,急得schiphol机场高打的灯光都有些透不穿,演绎出莫奈的朦胧昏黄。

        近处的汉莎和klm都沉寂着,只有几辆铲雪车来回奔波,又徒劳无用。

        登机时间已经过去,航班连delayed都不显示了,怕是要取消。工作人员对航班安排一无所知,发完一叠餐厅和咖啡厅的兑换券,说了句crossyourfinger就消失了。

        行李已经寄回国,随身一个旅行箱也早早地托运了,翻翻小肩包,只有一本口袋书siddhartha,陈羽西找了个面向停机坪的咖啡亭子,静静地欣赏这场稀罕的雪,等待航班更新。相比四周焦急的欧洲人,她悠闲得有些格格不入。

        中国学生时常在厨房聚餐,在瑞士同学眼里,也是挺另类的。瑞士本地以及欧洲其他地方来的学生很少会煮正餐吃,偶尔在厨房见到,也是简单的沙拉或者三明治,厨房便成了中国学生长期霸占的沙龙场所。

        学生公寓都是单人间,不够十平方。推开门,又是一道门,两道门隔出一个横向长条形的空间。右边上方有一个挂墙式镜柜,宽度刚好一只马克杯,下方是一个mini洗手池。左边三面墙上用裸木板分了上下三层,木板不宽,恰巧侧立一只登机箱,大一点的旅行箱只能站在地上。

        推开第二道门,正对着窗,单人床靠墙,余一桌一椅,墙上悬一小排挂壁书柜,几乎就是梵高的卧室。不同的是颜色,褐色家具和蓝灰色的门都陈旧,唯墙是雪雪白的,因为公寓有规定,退房的学生必须刷新一遍墙,不然押金不给退。

        厕所和淋浴房都在房间外面,和厨房一样,也是公共的。

        厨房就成为了学生公寓最宽敞的地方,中间是餐桌,四面分布电炉子、水槽、冰箱和储物柜。

        陈羽西刚搬到学生公寓的时候,一个中国学生也不认识,邻居都是瑞士周边来的学生,偶尔碰见点个头就算打招呼了。羽西很少去厨房,因为德语上课还不习惯,大部分时间都在图书馆里查英语文献,一日三餐都在学校食堂解决。学校里面中国面孔稀少,跟留学热门的德国没法比。

        有位来自东德的schneider教授对羽西尤为关照,课堂上总是表扬中国学生刻苦,非常fleissig,还时常纠正羽西的德语,不让她学瑞士口音。schneider太太偶尔邀请羽西去家里做客,一起烤蛋糕煮咖啡。

        schneider教授半年之后退休,申请到奥地利的音乐学院学习黑管,临行前特地给羽西写了封推荐信,夸赞她不管是学术还是工作,都会是非常fleissig的优秀人才。

        为了练习德语,羽西报了几门语言课,用德语学法语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成效显著,听课逐渐轻松,周末的时候多了很多时间研究厨艺。

        羽西在超市买了土豆,硕大包装的一袋,装在折叠包里还露出来半截,只好怀里抱着。从超市门口就能看见的学生公寓,此刻无比遥远,走一段就得歇阵气。

        这条小路其实是自行车道,沿着一个小树林的边界蜿蜒,铺着落叶和枝桠,路边开满了红红黄黄白白的小花。抬头皆是绿,细细的天蓝从叶缝间透出来,洒到路上亮闪闪的。有风吹过,光点在土豆袋子上晃动,把一堆土豆点化成了布景的重心,像马奈的画,浓郁中的那点跳脱。

        一阵咔嗒咔哒踩到枝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羽西回头,是一对男女,都是亚洲面孔,女孩子样貌姣好,男孩子个子不高,头发有点长。

        羽西把地上的土豆挪了挪,准备让出道来。

        那女孩凑近了,喔唷一声,“好多土豆啊”。男孩子呲了她一下,拉着就要走。女孩子拧着身子,扭头问羽西,“要帮忙吗?”看了眼土豆又看羽西。

        羽西便认识了一一和超哥。

        他们住在另外一栋学生公寓,一一在读经济学本科,超哥是国家奖学金过来的博士。

        一一也是重庆人,沙坪坝的,见到羽西属于老乡见老乡了,抹着泪把羽西拉进了中国学生沙龙群。

        时常和他们聚会的有物理学博士后杨哥,生物学博士华哥,哲学本科生林妹妹,后来零零星星又来了些新人,羽西慢慢成为小前辈了,也会谆谆教导萌新一定要买第三者责任险,把一一当初跟她唠叨的话复述一遍:

        超哥有次用马克杯砸碎了洗手池,赔了不少钱,就因为他没买三者险。以及钥匙丢了也可以走这个保险,这一把钥匙可以开大楼门,开楼道门,开洗衣房门,开自己房间门,丢了可麻烦,要赔600瑞郎。唬得萌新缩手缩脚的,觉得瑞士这样那样都贵。

        由于中国学生少,没有什么留学生会,羽西他们也会带新人去剧院办学生卡,看歌剧听音乐会。

        羽西每次自我介绍都说,重庆人,读数学硕士,用latex码字。

        一一则会说:“你要说是秀山的,秀山下雪啊,重庆又不下雪,而且你口音更像是成都的。”

        羽西想,又有几个人知道秀山在哪里呢,要多费多少唇舌。

        羽西他们所在的州信奉天主教,假日尤其多,日历上用描红标识,所以又叫作红日。

        教授多散漫任性,碰到周四红日,就在教室门上贴纸一张,写上周五无课,于是就有了一连四日的假期。

        唯有一位副教授从不休课,他50多岁年纪,清瘦,没有双手前臂,只用一个臂环套在右手臂,上课的时候学生帮他把粉笔夹在臂环上,课堂氛围一贯严肃。

        一一也上过这位副教授的课,给羽西讲了上世纪欧洲发生的海豚儿事件。羽西不免一阵唏嘘,不再抱怨没有休课。

        红日的长短决定着旅游的目的地。一天的假期适合瑞士本地游,两三天的适合德法意周边游,半个月的复活节和圣诞适合荷西,两个多月的暑假适合北欧和北美。羽西的妈妈经常调侃她,读一年书,有半年都在放假。

        一一每每叫上羽西和他们一起旅游,羽西都会拒绝。

        一一喜好欧洲各地的outlet,羽西偏爱各个城市的博物馆和墓地。

        羽西在瑞士读书的两年,到过很多墓地:拜罗伊特瓦格纳墓,奥维尔梵高墓,潘丹墓地看常玉,蒙帕纳斯墓地看赵无极,萨尔茨堡教堂墓地看卡拉扬,维也纳中央公墓看勃拉姆斯。

        在拉雪兹公墓,羽西拿着手机地图在里面待了一整天,逐个找认识的名字。

        午饭时分找到了王尔德。

        羽西洁癖,不会去亲吻他的墓碑,只蹲在边上吞了块巧克力。

        临近黄昏,拉雪兹只有羽西一个人了。

        墓地深处开始变得昏暗,还没有亮灯,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知名墓碑前的大理石雕像泛着萤萤的光,谁献的花已经干枯,耷拉在碑沿上。

        羽西不免对人生多了些感悟,两年间来来去去的人,已经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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