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修花萼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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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巘没有和人接过吻,他不像是姬金吾那样见惯风月的老手,  也不像是小杜弟弟那样完全搞不懂男女情事的纯情奶狗。

        一定要说的话,  他隐隐约约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具体怎么样则是完全两眼一抹黑。

        第一次和喜欢的姑娘这么接近,  不忐忑是不可能的。

        但是李巘心里还想着方才听见的、时断时续的对话。

        他在意的不是听见的部分,  而是没听见的部分。

        要怎么样的接近、怎么样的气音耳语、怎么样的眼神纠缠,  才能让一个上品修士什么都听不见。

        他更在意易桢到底和姬家那位家主是什么关系。

        以及,为什么要骗他呢。

        但凡欺骗,  总是要遮掩什么无法示人的秘密。

        李巘觉得她肯邀请他一起前往上京,  已经是放开心防,愿意让他接近了。

        可是今天才发现好像不是。

        他以为接近了她,  但是接近的是一个幻影。就像是寒夜里被变幻出来的芙蕖,  是幻梦空花,不是真的。

        唇下触碰到的肌肤很凉。李巘反复摩挲也没能让温度变得高一点。

        她有些呆愣愣的,好像隔着一层什么在看他。

        易桢倒确实是愣住了,  她印象里的李巘道长一向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得像温热的白开水一样,  没有什么刺激的味道,但是也不会让人受到惊吓。

        她大约是欺负他脾气好性格好,所以才敢一直犹犹豫豫想着要不要继续骗他、要不要和他说清楚。换成姬总,她就不敢骗他,或者说根本没能力骗他。

        李巘的呼吸是温热的,  他见她僵着不动,  在她唇角轻轻啄了一下。还不动,  用指腹摩挲着她的红唇,显然是要吻她的意思。

        他到底还是没有辜负易桢对他“脾气好性格好”的评价,虽然是生气了、是醋得难过了,不好问她到底愿不愿意、有没有想好,但是动作间给了十足的暗示,好像在偷偷对她透露“我要这么做了,不愿意快点拒绝我哦”“不想要就直接推开我,我虽然生气了,但是我不想太伤害你”。

        他在试探她。

        他确实该试探她。

        明明回应了他的好意,为什么又在他拼死保护她之后,还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

        她到底是不是把心放在他身上。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要一个确定的答案,确定的答案才能让他继续为她以命相搏。

        易桢脑子里搅成一团。

        她与人交往的时候,很受别人的影响。对方对她不好,她就讨厌他;对方对她好,她就喜欢他。若是同一个人相处的时候十分开心,她总会把这份开心也带到未来的相处中去。

        易桢和李巘道长的大部分相处时间都很快活、安逸。

        先是在前往洛梁的船上,再是在洛梁城那个飘着樱粉色花瓣、经常刮风、池子里还偶尔钻出一个鱼哥的院子。

        后来李巘道长还带着她在洛梁城里到处找线索。说是找线索,大部分时间也就是吃吃玩玩。

        李巘道长在洛梁城呆过、在上京呆过、在丰都也呆过,他一个人去过很多地方,还会很多意想不到的技能。

        比如说会海妖的语言,比如说在院子里支小火锅煮羊肉,再比如说驾车。

        易桢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因为总是半路去学一些奇奇怪怪的技能,所以才修为不如小杜弟弟的。

        李巘道长一直扮演着一个让人安心的角色。

        因为这样,易桢才一直计划着和他继续呆在一起。因为过去和李巘道长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快活的。

        可是现在她不快活了。

        她感觉到了非常强烈的不适感。

        耳鬓厮磨明明是一件会令人开心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被他轻巧地拆穿了伪装,现在她整个人陷入了难以言喻的负面情绪中,他与她耳鬓厮磨、吻她的唇角,也没办法带来任何正面的情绪。

        易桢觉得自己不应该推开他。

        她也就真的没有推开他。她只是没法放松,僵着身子,表情像是要哭一样。

        李巘“”

        李巘拉开与她的距离,把她抱了起来,调整了一下方才被扳着身子的别扭姿势,让她坐在床上,将小腿从侧面压在他腿上。这样亲密地依偎着,果然她的表情好多了,也让李巘成功忘记了方才这姑娘还在和别的男人窃窃私语。

        扣着她的十指,还是要吻她。

        易桢仿佛被逼到绝路上,不敢退,可是也不敢推开面前的人。

        李巘道长对她好,她不能这样。她还骗他,做人不能这样。

        十指明明是十分忙碌的身体部件,每天都要碰到许多东西,可是被指节相扣、从掌心展开的感觉却依旧让人觉得是被什么东西入侵了。

        这些东西将她从旧有回忆中带出来的、惯有的、同李巘道长共生的安心摧毁掉了。

        易桢有些恍惚。她有

        点搞不懂了。

        她一直没有表达出明确的拒绝,所以李巘吻她了。

        他没有继续捧着她的脸、也没有继续扣着她的十指不放,左手放在身侧,右手轻轻覆在她的罗裙上,朝她的方向覆过去,碰到了她的唇瓣。

        易桢没有闭上眼睛。

        她首先是鲜明地察觉到了喷在脸上的温热呼吸现在不止是温热了,可能是心理作用,她觉得甚至有些烫然后才是对方冰冷的唇瓣。

        李巘道长总是给人高山冰雪的印象。

        又冷又热,好像是在镜子里的世界。

        易桢几乎是从床上跳下去的。

        她的小腿方才被放在他怀里了,所以是先用手撑了一下床沿,然后才腿着地的。

        她不好当着他的面去摸自己的嘴唇,有些六神无主,和他短暂对视了一眼,更觉得心里难过。

        “姑娘”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是蒋虎的声音,他在提醒她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到了。

        易桢正愁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上好的借口递到她面前,连忙接过来,匆匆地说“我我答应了要去延庆公主府陪公主,因为公主帮了很多忙。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我们再”

        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最后还没说完,她就急匆匆提着罗裙开门出去了,也不敢看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听懂自己在说什么没有。

        可能听懂了,可能没有。她不知道。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觉得他一下子变得有些远,又想起乐陵道那个“因果轮回,永不相欠”的心法,有些魇住了,等一路上了车架才回过神来,觉得魂魄又回到了身子里。

        太阳已经要落下来了。

        易桢以前没留过神,不知道太阳是不是每天都这么大、这么红,这么大、这么红,又这么冷。

        她明显的心不在焉,又不想掀开帘子往外看,一个人缩在车架角落里发呆,想了半天,仿佛有只手在掐她的脖子。易桢决定不能再继续想了,在芥子戒里摸索了半天,想随便摸个玩意儿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她摸到一串相思子手链。

        用五色绳编的,颜色很丰富,抓在手里又格外的单薄。

        姬金吾不太喜欢这串手链的,他觉得太素净了,不适合她。

        姬总的审美一向是往华美方向发展的,能贵就不要便宜。比如姬家送的定礼中有一对金钑花钏,十二圈,纯金雕花,共二十两重,戴在手臂上沉甸甸的,据说天下也只有十一对。

        不过她一向懒得打扮,更懒得戴这种沉重的首饰。姬金吾约莫是体谅她遇刺之后的心情,也从没勉强过她。

        易桢原本觉得姬金吾已经属于花钱如流水、怎么奢华怎么整的那种人了,但是现在进了延庆公主府才知道他不是。

        延庆公主才是。

        至少姬总花的钱是自己赚的。

        公主府有个大池子。这没什么稀奇的,中式园林就讲究院子里有水,好造景。

        但是公主府那个池子底下不是淤泥,是纹石砌成的,还镂了宝石,奇花繁叶,在池中长得欣欣向荣。

        不止是这样,池子上面还布置了紫云华盖,华盖上毫不客气地绣了龙凤呈祥。

        紫云华盖周围还垂下了帷帐,帐子是用蜀锦织成的。池中结锦为亭、雁行相望。

        易桢还踏马看见池子里浮着玉狻猊、白晶鹿和红石马。

        延庆公主在宫中的住所还算克制,毕竟宫中人多口杂。

        但回了公主府,就完全没顾忌了,怎么开心怎么来。

        “这样不怕丢东西吗”易桢悄咪咪地问蒋虎。

        “丢过一次。”蒋虎说“公主把那人的皮扒了挂在门口,然后就再也没丢过了。”

        因为公主吩咐过,府中的仆从将易桢安置在了公主卧房旁边的小阁里。

        显然公主府不常来女客,搬上来的被褥都是簇新的。

        易桢想了半个晚上怎么和延庆公主说,结果延庆公主根本没回来。

        在修花萼楼举办的宴席通宵了。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四点多,易桢察觉到有人摸黑上了她的床。

        延庆公主刚刚洗过澡,一身的水汽,显然是累极了,往她怀里一滚就睡了。

        易桢本来都要起了的,但是见延庆公主要自己陪着睡,干脆就任她抱枕头一样抱着。

        易桢还是挺经常和小姐妹一起睡的。

        但是这样对方睡着自己不睡的情况倒确实是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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