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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平日说话时的冷漠语气,反而有些像谢长月使坏撒娇时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小山道上传来些许动静。

黄杨村这边的林子又密又暗,一般人是不敢上的,几人都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想瞧瞧谁那么大胆。

一阵树枝踩踏声,从山道间跳下几个穿着统一的衣饰青年,随后,又陆续走出三四个人。

赫然便是沈长欢和顾振他们一行。

顾思远瞄了沈长欢一眼,原来从这个时候开始,帮萧景川和四皇子豢养私兵的,难怪好好的突然回了黄杨村一趟。

居然就准备在黄杨村的山林里,倒是半点不把村里人命当回事啊!

沈长欢和顾振二人都与黄杨村关系密切,此事一旦事发,整个村都可能被当做帮凶牵扯其中,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李香桃看见来人,面色变了几变,才急急几步上前道:“振儿,你怎么好好的上山去了,山里可危险的很。”

顾振也没想到会迎面碰上家里人,只简单搪塞道:“长欢久未回村,便想上去看看,带了侍卫随行,不会有事的。”

“这……这样啊,哦……”李香桃应了一声,面色却有些难看,因为那日的事,她现在对沈长欢也没有那么热切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刚刚那么肯定地在顾思远面前说得话,顷刻间就被最爱的儿子打脸了……

“哈哈……哈哈……好好笑哦!”

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村路田垄上回荡,连树枝上停的鸟儿都被惊飞了。

谢长月向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看着李香桃吃了虫般的表情,直接就毫无控制地嘲笑了起来:“原来就是这么刻苦的,这么孝顺的,那我夫君确实比不上,哈哈哈……”

李香桃向来脸皮厚的人,也红了脸。

顾二本是一向稳重老实的人,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看了他爹和大哥一眼,直接转头大步往村里去了。

顾思远神情冷峻,仿佛一切与他无关,牵着谢长月悠然地跟上了他阿父的步伐。

顾振看着自家三人明显难看的面色,又看了看顾扬几人潇洒的背影,大约知道是自己的突然出现,闹了什么尴尬的笑话。

这样的尴尬,自从顾扬成亲之后,似乎总是出现在自己身上……

真让人心里不舒服。

后续又发生了什么,顾思远并不清楚,不过第二日,顾振就跟着沈长欢一道,提早离开了黄杨村。

大房那边也花了些许铜板,请村里地少的几户人家帮忙割麦。

割麦这活计,顾思远越做到后面越熟练,到最后甚至比顾二还要快不少了。

顾二也对儿子的能干有了新认识。

按照第一日的估计,两人花了四天把五亩地的麦子全割了,并且拉回了家中。

又花了一天时间,把一亩水田里的稻子收了,加起来刚好花了五天时间。

接下来便是等这麦子和稻谷晒干,之后要脱粒。

而再过一天,顾思远的授衣假便要结束,会书院继续读书。

这最后一天,他打算把秋收的最后一点工作结束。

正因为自己亲身体会了这辛苦,才更希望大家能尽可能轻松些许。

他走出门,看向正在晒小麦的顾二:“阿父,有相熟识的铁匠吗?”

顾二停下动作:“有一个姓朱的,在梅村。”

顾二的手上技巧很多,不仅会藤编,平时也做木匠补贴家用,而大多数家具都需要用铁固定,自然而然跟铁匠关系不错。

顾思远递出一张纸:“阿父,能麻烦您走一趟,请朱叔打出这些东西吗?”

顾二看了看纸上的图,自言自语道:“这细铁钩倒是好打,就是要的量多了点,六十根是要做什么,旁边这个圆圆的,倒像是车轮上的轴承,就是大了点还带齿……”

顾思远淡声道:“做打谷机用。”

顾二瞪眼:“打谷机是什么,听名字像是给谷子脱粒的吗,那有稻床好用吗?”

顾思远笑了笑:“省力十倍不止。”

顾二唰地站起来,将图纸收到怀里,眉开眼笑道:“行,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你朱叔打出来。”

那铁匠大概是第一次做这样的轴承,加上用铁量颇大,需要跟县衙登记报备,一直到顾思远回书院的第三天晚上,顾二才兴冲冲地带着一筐细铁钩和两个轴轮回来。

顾思远也不耽误,当即就跟顾二开始上手做了。

当然,他主要指挥,他阿父则动手做木匠活。

他要做的是一种脚踏式打谷机。

原理跟自行车差不多,就是通过脚踏下方的小轴轮,来带动一个大磙子快速滚动。

而大磙子,是由间隔分布的木板围成的圆柱形滚筒,表面均匀钉满弯制的铁制细倒钩,大磙子高速转动时,人握住熟了的稻子或小麦放在上方,倒钩就会不间断地快速勾划过稻穗或者麦穗,如此就能达到轻松脱粒。

这东西主要就是搞懂原理,做出轴轮,木匠活倒是其次。

熬到了半夜,成品的打谷机就正式完成了。

顾思远当即实验起来,踏板轻踩几下,大磙子飞速转动,倒钩划过,几乎是眨眼间,一把小麦就被轻松脱好了。

脱出的麦粒飞溅到围观的顾二和木夏脸上,但两人不觉疼痛,只有无边惊喜。

“我的天,这也太快了。”

“跟做梦似的,不亲眼看见谁能信……”

以往,他们都是在稻床上脱粒,手拿一把稻谷,狠狠地大力摔掼下去,如此反复十几下,大约能摔干净一把。

然而,通常半天下来,手臂就酸疼得不行了,这是比割麦子还要辛苦百倍的事。

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轻松的办法。

顾二赶忙凑上前,把自己儿子推到一边,自己坐到打谷机后面,握住一把又一把的小麦试起来,越试就越高兴。

就这速度,往常他们要搞掉半条命的秋收,恐怕只再需半天,就可差不多结束了。

谢长月满眼星星,崇拜地看向自家夫君:“夫君,这个打谷机要怎么处理?要卖来赚银子吗,还是……”

顾思远摇摇头,淡声道:“众生疾苦,现在正是秋收时候,不如上报给地方父母官吧,使更多人都可受此益处!”

谢长月目光愈亮,深深点头:“夫君深感阿父耕作辛苦,为表孝子之心,呕心沥血研制出此物,使天下农人皆可受益,实为人子表率,也是天下读书人表率。”

“……”顾思远。

虽然扬名,确实是他的目的之一,但是小夫郎真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彩虹屁一级选手。

顾思远将其中关键点跟顾二说了之后,顾二花了一晚上时间,来克服小民对上官的恐惧之心。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去找了顾老爷子,老爷子既是他们的长辈,也是黄杨村村长,去县衙上报打谷机一事,还要他来主导。

不管是治下出现了这样利民的工具,还是出了这般有孝心的读书人,对于县令而言,都是一大足以传唱的出色政绩。

于是,等顾思远某日从书院回来之后,顾家青砖大院外便围了一圈人。

村民们一看见他,便纷纷喜道:“回来了,扬小子回来了!”

“真是不得了啊,这样厉害的东西,也能做得出来!”

“顾二有这样的儿子,真是有福了!”

顾思远朝众人揖了一礼,便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家中走去。

一进院子,便看见里面坐着一位陌生的中年文士,正在和顾老爷子以及他阿父说话,还有几名喝茶的兵甲,身侧放着一个被大红遮盖的物品,看样子是牌匾之物。

而除此之外,也还有数名头发或胡子花白的老人,在原身记忆中可知乃是他们顾氏一族的几位族老。

顾二抬眸看到顾思远,立马对着身边的中年文士道:“陆师爷,这便是小人的独子顾扬。”

那陆师爷立即笑着站起了身:“果然一表人才!”

顾思远神色不变,只微微拱手作揖,落落大方。

陆师爷点点头,倒更对其另眼相看,小小年纪不为名利所动,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于是,开始夸他有大家之风,夸他果然不愧知府大人亲赐的忠孝传家。

顾思远暗道:这牌匾居然不是武清县令赐的,而是通州知府赐的,速度还真快。

他也不是迂腐之人,闻言,便应付了两句县令教化有方等词。

接下来,便在鞭炮声中,将那“忠孝传家”的牌匾挂在了顾家的祠堂里。

顾老爷子能当上村长,自然不可能靠一人之力,黄杨村的顾氏是最大一族,于是顾扬获得的这荣光,也不属于顾家,而是属于顾氏族人。

顾思远对此倒并不介意,尤其在得知县令奖赏了他个人一百两白银,以及将那打谷机重新命名为“孝子机”后。

不过,顾老爷子却是心绪复杂,这打谷机是在分家之后才被顾扬做出来的,他总觉心里不得劲。

而李香桃看到顾思远时,表情更是莫名,想说些酸话,但看得出来是被家里教育过了,只能气哼哼离开了。

大概又早等着他儿子将来出息后,再来扬眉吐气。

这孝子打谷机的消息传得极快,几乎是一瞬间便在整个武清县、以及通州传播开来。

这世道的读书人,名声十分重要。

而名声里,自然又以忠、孝为首。

在科举考试中,学政确定考试排名时,也会参考当今的学子名声做考虑。

顾思远已决定要考小三元,首先有个不错的名声,自然很必要。

第二日,顾思远回了安平书院后。

陈夫子检查完他的策论后,也主动问了他关于此事,事后又对其大大夸赞一番。

书院的齐举人也见了他一面,并且勉励他认真读书。

同窗们甚至也因此,而对他热切起来。

中午,王旭跟他向往常一样对坐用餐的时候,也微微感慨:“我都不懂你时间是哪里挤出来的,十天的授衣假,不仅写了十篇上佳策论,抄完了九卷《书经大全》,下地割了麦子,还弄出了打谷机这个厉害玩意。”

顾思远看他一眼,淡淡道:“错了。”

王旭颇有兴趣地挑眉:“怎么,策论是你之前就写好的?”

顾思远摇头:“打谷机不是授衣假时做出来的,是前几天才做出来的。”

“……”  王旭。

你好严谨哦。

但是,没有必要。

王旭又看向他,神秘兮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有这种好事,没必要上报县令啊,这从中书省到户部、到通州一层层好处剥下来,到你这就一百两银子和个破牌匾,算啥啊,还不如直接告诉我得了,我保证给你上达天听,搞到更大的好处。”

“……”顾思远。

你是个读书人,说话注意点。

不过,这观点跟他倒是不谋而合,顾思远清了清嗓子,淡声道:“这是小东西,没有必要麻烦你,但是不久后,大概真需要你的帮助。”

王旭兴奋地笑了笑:“哟,那可当仁不让了。”

学习的时间,向来最快。

从秋意深深到白雪皑皑,不过片刻流转。

书院又放假了,这次是年假,一年的最末日到来了。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一家四口过年,顾二和木夏上了年纪,早早去休息。

留着顾思远和谢长月守岁,到半夜时,谢长月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但却依旧死死坚持着。

直到听得一声梆子响,他才猛地跳起来,抱着顾思远大声道:“夫君,希望我们永远永远都这么好,你要一直一直都这么爱我对我好。”

顾思远没好气地吐槽:“真没文化。”

谢长月翻白眼,气呼呼地张嘴去咬他:“我在京城时,可是颇有才名的……”

顾思远一把将人拘在怀里。

谢长月向来怕冷,冬日穿得圆乎乎胖嘟嘟,本就手脚不便,这一下就跟个小白熊样在他怀里挣扎,但却怎么也挣不出来。

顾思远看得好笑,一把将人扛起来,往房里走去。

谢长月在他肩上气得哇哇叫:“我真的会生气的,我告诉你,顾扬。”

顾思远声音淡淡:“是吗?我好怕。”

谢长月更气了:“你这个态度不对劲,顾扬,你是不是对我色衰爱驰了?”

“原来你已经色衰啦……”顾思远悠然低沉的嗓音,浅浅地飘了出来。

谢长月大怒:“我真得生气了,你哄不好了……唔……”

不过,这气呼呼的声音,很快就消逝在微微的喘息声与呻-吟声中。

最后,顾思远微微有些遗憾,可惜为了守岁,过了时辰。

不然,或许能从去年一直做到今年。

除夕一过,倏忽间又过了元宵,天地间还时有昏暗冷风与雾气,县学院墙内的梅花还在盛放。

县试的报名与验证,便开始了。

又过不久,到二月十八这天早上,顾思远便站在了县学外漫长的考生队伍里,开始了他人生第一次的科举考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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