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折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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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的雷声震慑了秋日的朗朗晴空,层层灰蒙笼罩上来遮住一碧的湛蓝与柔旭。风拂动帐幕间,一盆盆血水更换了数次,慢慢的,冰雪般的清凉一点点覆盖了延嗣滚烫的身体。赛花颤抖着放下手中染红的剪刀,望着昏死的儿子裸露在外翻着肉皮的背部以及满地的污衣碎片,簌簌的泪水顿化作倾盆雨滚滚流下,一串串的顺着儿子湿漉的发鬓掉落在他惨白的脸颊,惊醒了那昏冥的神智。慢慢睁开散了光的眼眸,延嗣轻轻蠕动干裂的双唇,艰难的抬起手费力的移向母亲被泪浸透的面容,无边的痛楚却翻江倒海的自四面八方狂袭而来。无力的垂下手,诺大的营房只余下母子二人两对泪眸久久不离……

        “杨夫人,”半晌负手立于塌前,捻须沉吟的李道通忽然轻咳一声道:“适才老朽替七少将军所炮制的‘玉露膏’虽可暂缓一时疼痛,然而因其伤势过重,故还需配以上好的灵芝熬煎成汁方见功效。军中条件有限,恕老朽直言,无论七少将军昏或醒,杨夫人仍应早作安排,迟则恐因其伤患处淤血不散引发其他病症感染。这军中毕竟比不得家中啊!”

        李道通这话正说在赛花心坎,她强吞下夺眶的泪水点点头,重又小心翼翼的为儿子敷着药,然而却仍不免碰上了那一片片翻卷撕裂的皮肉。似哽在咽喉处的闷哼断断续续自塌上响起,如注的殷红顷刻便又染透了覆盖在延嗣身上的衣衫。

        “嗣儿!”母亲的一声泣血痛唤令几欲再度昏迷的延嗣意识陡然一阵清明。看着泪雨滂沱的母亲,他忽然虚弱的笑了一笑,任凭身子无法抑制的抽搐挣扎,却只紧紧攥住身下褥单,死死咬着被角,再不吭一声……

        混合着血腥的大雨滂沱而来,前方的路似被阻断,模模糊糊辨不清方向。雨中的延嗣控着马疆极目远眺,隐约中忽见前方似有两个矫健挺拔的身形策马飞奔。他甩了甩头,胡乱抹去脸上雨水定睛再看,发现那背影正似林成左良二人。见着他二人,延嗣心下欢喜,慌忙带马往前追赶,然而身下坐骑不知为何却始终不肯前行半步。眼看瓢泼大雨瞬间淹没二人身影,延嗣心一急便用力前倾身子作势离鞍腾空。不料空中突的乍起巨雷,四下里风狂雨狠,一根根断枝肆无忌弹当头砸下,似将延嗣生生剥离。

        “林大哥!左大哥!”

        痛彻心肺的哀唤蓦然扫荡寂静的营房,延嗣再度浑浑噩噩的张开双眼四处寻觅,一汩汩甜腥却不可抑制的直窜上嗓尖,一汪鲜血猛地自嘴中喷射而出,于木塌间飞溅上斑斑点点的碎花。看看身下木塌身边案桌,延嗣渐渐清醒。林大哥!左大哥!不会了!再不会有人在父兄远离的时候关心照顾自己,陪自己巡夜谈天……“对不起!林大哥左大哥,求你们原谅!延嗣今生欠的情,来世定当加倍偿还给你们!”他握紧双手用力撑住木塌挣扎着抬起身子,任由刀剜般的椎心疼痛无数次挣裂肌肤,染红衣被,只倔强的一点点蹭向塌边。然而骤然的失重令他无法控制任何一点力量,身子一歪,整个人竟自塌上狠狠摔了下来。霎那间天旋地转,满目昏黑。疼痛了良久,他终是咬实牙根,扶着木椽气喘吁吁站起身,一步一趔趄的向营门边挪去……

        细细的雨丝随风飘入,同时荡来一阵激烈争吵。这声音?是娘和二哥?凭是冷汗涔涔滚下,鲜血越挣愈多,延嗣却依旧努力的靠近门前拉开了门闩。

        满是泥泞的路边,延广与赛花对面而立。看去,那英朗的脸上竟好像蕴含着些许愤怒。而另边的赛花雍容端庄的面庞却看不出任何神色的波动,甚至……有些淡淡的?延嗣靠在门边,望着母亲与哥哥,心中不由慌乱。以往无论兄弟们如何顽闹,娘固然生气脸上却从不会出现这般淡然的表情。到底出了什么事?延嗣用力直起身慢慢走出了营。

        赛花母子的争吵仍在继续,似乎都不曾注意到一步一喘踉跄而来的延嗣。

        “娘!你明知六弟是被冤枉的,为何还任由石恽将六弟捆绑关押?石恽一向以潘仁……丞相马首是瞻,朝堂之上亦与父帅面和心悖。父帅离营不过二天,他便如此嚣张,一连惩治了数十将士。还有六弟,娘,六弟的性子您比我们任何一个都清楚,若无真凭实据他不会一分一豪妄断猜测。石恽仅凭那贺连一面之词便指六弟无视军规私自拘查士卒,这分明是混乱视听,蛊惑军心!”

        “放肆!石将军的名讳是你叫得的么?别说他此次乃奉旨协办军务,便是随任调派也同样不可轻慢。你爹将军中事务交由石将军全权处置自有他的道理,你身为一军指挥不去体会他一片良苦用心,反却为私妄言将帅之过,这便是我杨家的家风规矩么?你现在便给我回去反省思过!”

        耳听母兄争吵延嗣只觉脚下沉如灌铅。呆怔着,似乎一切都想明白了。因为自己,林左二位大哥魂灵不得安息;因为自己,累及父母鬓起霜华;因为自己,苦了兄长蒙屈受惩……这杖,原是不冤!冰凉,滴在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抹去罢,杨延嗣不配流泪。缓缓走上前,他轻唤了一声:“娘!”随即便屈弯下了膝……

        疲倦的俯趴塌上,延嗣紧咬双唇默默忍受一遍遍的药酒浸入伤口所带来的锥心疼痛。面色紫涨,青筋暴起他亦不声不吭,却因为身旁替自己敷药的母亲一番急痛的数落再度翻涌起藏在心底的那个念头。

        想起适才二哥临走前的恳求和母亲眼中一闪而逝的疼惜,他伸手拽了拽赛花衣袖轻声道:“娘,去看看六哥吧。孩儿明白爹……”他顿了顿接着道:“将军与娘的用意是不想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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