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杖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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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日光折射杯内,微风吹过,仿佛一缕缕金波于酒中轻轻荡漾。

        旌旗收去,擂鼓止息,尘烟腾卷的玄武校场顿时一片肃穆。经纬分明的方阵队列迎风昂扬,障显着钢铁一般无坚不摧的英勇巍然。杨业手捧清酒面对湛蓝长空,忆起林成左良二将的点点滴滴,不觉眼内涩苦。

        杨业正自怀思,在蓬中来回踱步的八王忽然重咳一声,接着又长叹一口气,停住步,眼瞅着自场外行来的六个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六人一出现,立刻引起列队校场的士兵们好一阵骚动,许多人不约而同让出了一条路。杨业挺起苍鹤般的身形,眼前忽然一阵阵的昏花。他牢牢的扶稳青木案桌,定定的抬头,一道道因岁月的沧桑镂刻的硬朗仿佛浮雕慢慢呈现面庞。迎着耀目的金日,垂发缚索的延嗣渐渐重叠于杨业坚毅的虎目……

        “启禀大将军,罪卒杨延嗣带到!请大将军验明刑处!”蓦的,一个熟悉的却又似乎蕴含了无数疼痛与坚定的声音自台下传来。杨业醒过神,望向说话之人,身子刹那剧震。这,这,眼前一身兵丁装束的人不正是易容改扮成赵七模样的妻子么?夫人亲自缚了儿子前来,他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望着坚强的妻子,看看随在妻子身后满目潮湿的延平四子,最后将一缕疼惜投向苍白着脸,紧咬双唇的延嗣,杨业的心一点点抽痛起来。半晌,他平静的面向万里晴空,微闭上眼,背对着台下挥了挥手……

        捧起酒盏,杨业率领三军庄严的向天地叩拜,向英灵叩拜。

        道道青烟盘旋升空,滴滴清酒掩没尘土。英灵在上,定可保我百姓福泽延绵,大宋江山万年永固!

        一时半刻,祭奠礼毕。诺大的玄武校场空前肃穆。看了一眼缚于旗柱旁的延嗣,杨业眼中的疼惜一闪而逝。他威严的一扫校场上的澎湃激扬的将士们,转头沉声命令分立台前两侧的四名膀壮腰阔的刑兵道:“将杨延嗣杖二百,不得半分徇私!”

        四刑兵遵令而去,眨眼的工夫,一条长约二米,宽二尺的刑凳便被抬上了场,接着又见其中一名刑兵走到延嗣面前,微微一欠身:“七少将军,得罪了!”

        闻听此言,延嗣轻轻一摇头,抬起憔悴的面容,任由身上的绳索松开再缚紧……默默走至刑凳前,垂下黯淡的星眸,于众人的注目下,他静静的伏了上去……

        浸了水的黄杨棍夹着呜呜风声呼啸挥落,一棍接着一棍竟是不余半分空隙。重击连连,疼痛难明。冷汗顺着延嗣额前乱发缓缓渗入他的眼睛耳朵,一阵阵昏黑于眼前不断窜跳。‘呜’的一棍再次落下,只疼得他浑身颤栗不止,一双手屈握再伸直,死死的扣住凳面。咬裂了唇抓劈了木,他却依然顽强的承受着烈火般的苦痛熬煎。

        “……四十……四十五……六十……七十五……八十……”随着校场上刑兵频繁增加的报数声,延嗣的意识终是一点点模糊,片片鲜红于衣背臀胫处慢慢绽开血花无数……

        将士们一声声惊呼一声声求恳渐渐的在威武肃穆的玄武校场内层叠响起。延平延广延庆延辉红着双目咬紧牙关眼睁睁看着沉重的军棍接连不断的击打在弟弟身上,却是无力于斯。母亲那“不得出言求情”的厉语犹如钢针刺在兄弟们的心头,只令得他们绞痛万分,竟是齐齐将头别去侧方。

        乌云移来,暖旭中乍起丝丝凉意。阵阵抖颤倏的震动了延平,他不自禁的回转头,面庞顿现一片担忧。“娘!”他情急的轻唤出口,猛地侧里一倾斜,坚实的手臂迅捷挡扶住母亲踉跄下坠的身子。暗暗握紧母亲冰凉的手,延平只觉双眼生涩。他哀恳的低声道:“娘,孩儿求您回营歇息……娘!”

        推开儿子,赛花稳稳立于当下。抬头举目,那泪光盈盈的双眸再次与昂立于棚内的杨业满含愧疚的炯炯虎目相撞。凝视着丈夫溢满血丝的眼,赛花忽然坚毅的笑笑,随即又释然的轻摇了摇头。感激的看了一眼妻子,杨业终将肃沉重新定格在了台下的刑凳……

        一声喑哑的痛哼伴着平板的“刑,一百!”的报数声骤然惊破云层。点点金光射下,映衬着浸透白衣的鲜红,显得极其刺目。金黄,暗淡,仿佛日月的轮换不断交替闪回延嗣行将涣散的眼眸,毫无知觉的下体本能的抽搐了几分,渐渐的,便再无声息。只余下斑斑血迹染红了一地的野草。

        “启禀大将军,”须臾,报数军兵木然的禀告声自刑台处传来:“犯卒不堪重刑,业已昏厥。”

        话音甫落,玄武校场再度骚动,数百将士纷纷伏跪地上齐声恳求杨业饶恕延嗣违令之罪。延平兄弟眼见众将士如此情重,心下感动异常。几人再是顾不得父亲的苛竣,母亲的严命,“扑通”跪倒,连连顿首于台前。

        此时,早已为亲侍扶去歇息的八王赵德芳闻报杨延嗣受刑晕厥,匆忙齐整了蟒袍出营劝求。他登上凉篷,看看跪伏一地的三军将士,点点头一捋绶带,语含疼惜言道:“杨将军,依孤王看,七少将军此番犯过亦属初犯,且其于乌松之战立有军功,现又受了戒训,将功折罪,杨将军不如便饶他这一遭罢。”

        望着面惨气微的延嗣,杨业心如刀剜,恨不能立即抱起儿子回营救治医伤。然而八王的出现令他立刻中止了这一念头。想起代天宣旨之时立于八王身边,常侍圣上左右的夏公公眼中闪过的审视探查的目光,杨业神情瞬间一凛。他恭敬的朝八王一拱手道:“王爷宽仁之心杨业深感自愧,亦觉却之乃抗命无理之德行。然而圣上天恩眷顾,慈悯以为臣。似杨业这等鲁钝唯有终日惶恐不能常愧省体悟圣意浩荡之恩德,又岂敢逆旨不遵?杨业之心还望王爷明鉴!”话毕,他冷然一扫刑凳上的延嗣,狠下声音一字一句道:“将杨延嗣冷水浇醒,补齐那余下的一百刑杖!”

        午后的天空一如肃沉的玄武校场令人感到气闷压抑,喘不上气。满满一桶冷水重重顿在地上,四刑兵面面相觑,却无人来提。望着趴伏凳上浑身血迹昏迷不醒的延嗣,掌刑的只觉手中黄杨棍沉似千钧,无论如何也再抡不起挥不落。

        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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