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清扬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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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讲学已有一个寒暑,夫子们诲人不倦,循循善诱,学子尊师重道,获益匪浅,回族后自是一番传扬,书院在六族声名大振,新的学年到来,各族又新增近百人入书院听学,一时间热闹非凡。初秋的书院殿阁巍峨,亭榭错落,四方生徒摩肩接踵,或赋诗作记,或寻幽览胜,其状蔚为壮观。

        南羽快步穿过侧门,想起此次回族翼皇召见,不免心事重重,摘星人没有在书院探出有用的消息,几乎一无所获,翼皇虽未责罚,但他明白,若一直这样下去,族中会再次选拔摘星人,恐怕那时六妹就难逃脱了,不想让六妹沦为棋子,这一年必然要在书院有所收获才能交差。想到这里,南羽思绪转到寝舍二人身上,观察探秘自然以身边人为第一目标,南羽的两位舍友中,吉光性子稳重行事周密,作为圣女随侍,行事毫无破绽说话滴水不漏,南羽不打算在他身上费工夫,另一个是昆夷族的童臻,此人整日四处游逛仍能稳坐榜首,行事潇洒颇有几分清穹人的风姿,的确有些奇怪,南羽在心中默默将童臻定为探查重点,眉头紧锁,进了竹林。

        竹林另一侧童臻正在踱步,回族后帝王态度和他预料中有所不同,帝王并没将这些二十岁左右的学子看在眼里,只对书院一些活跃人物问了几句,随后就将目光投向了未来,书院的昌盛会使六族迅速发展,不过百年,人人皆是饱学之士,见多识广,六族实力大增,难分上下,这才是他最忌惮的。

        站在寝舍门前,终风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明明是个带兵的材料,正在灰岩间挥洒汗水,将平定军团训练的风行雷厉锐不可当,更是通过了帝都两次考核,其中付出自不必言说,可突然一道手诏传来,帝王让他入书院,识文断字,听学明礼,他顿时傻了眼,第一次有了违抗军令的冲动,父将前来接管平定军团,对他言明厉害,一句“昆夷不能只有辅境大将军一人支撑”让他最终点了头,明白帝王是要在族中培养人才,异域风貌他没有半分观赏的兴趣,书院的庄重肃穆对他来说也毫无意义,一心只记挂着军团,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了爽朗的女声。

        “想不想我啊,终于回来了!好久没有和你们练拳脚了,来,比划两下,我看你们是不是回族懈怠了!”

        一声红衣的渥丹豪迈的揽着身边人的脖子,和大家热闹的说笑,终风远远看着,心中嗤笑,这样一群弱不禁风的人也会耍拳脚,得了,横竖无趣,不如看看吧。

        渥丹自廊下跃出,做起了热身,慢悠悠耍了几招拳法活络筋骨,几人有模有样的跟着学起来。

        旁边突然传来笑声,身形健硕、剑眉虎目的终风走了过来,朗声道:“学拳脚先要选对师傅,拳耍的这般暮气沉沉,是会被人笑话的。”

        众人懵懵懂懂停了下来。

        “这谁啊,看着脸生啊。”

        “是新生吧。”

        “这么嚣张,敢说渥丹不行?”

        “……”

        渥丹瞥他一眼,停了动作,抬抬下巴:“听你这话,会点拳脚呗?”

        “未曾有过敌手。”

        终风这话一出,四周一片喧腾,渥丹笑笑:“口气不小啊,一点作为师弟的谦逊都没有。”

        “我们昆夷没有论资排辈那一套,一切靠实力说话。”

        “我喜欢!”渥丹撸起袖子,“比试比试?”

        “我不和女人打。”

        “哼,你先打赢了再说!”渥丹冷下眼眉,一拳携着厉风击向终风,终风侧臂横挡,虎拳毫不迟疑向渥丹肋下攻去,两人交上了手。

        二人从廊下打到了竹林,林中鸟雀被惊得振翅高飞,在半空回旋鸣叫,学子纷纷从寝舍出来观看,二人打出竹林,过了馔堂、棂星门,在石渠阁前过了几十招,场地仍然施展不开,你追我赶的穿过敬义堂、大成殿,最后一路打出书院,在大门前的草原上,才算展开了手脚。

        稚子和七色在大乘阁前遇见,牵着手边走边聊向书院走来,刚到书院门前,就见人群围的水泄不通,听到是渥丹和新生在打架,急忙挤了进去,只见两个身影缠斗在一起打的胶着,甚至能清楚听到拳脚的喝喝风声。

        忠武将军入书院第一天就与人比武,童臻在寝舍听到动静,本来只是皱皱眉不置可否,不想月白来回查看两趟,说近百招了仍未分出胜负,这才吃了一惊,起身来看。

        站在人群中,童臻不禁感慨:“一直以为是个疯丫头,没想到终风一时都拿她不下,倒是小瞧了她。”

        人越围越多,终于惊动了监院,逢蒙带领着几位夫子匆匆赶来,人群让开了路,几人来到最前面,连声喝令二人停手,可渥丹和终风难逢敌手,打的正是酣畅淋漓,哪管别人。

        众人纷纷出声相劝,二人充耳不闻,夫子纷纷喝道:“那个新生刚来就打架,想被遣出书院吗!快停手!”

        童臻一个眼神,月白会意,向场中喝道:“停手!”

        仅仅两字,终风余光看到发声之人,动作一顿,旋身退出场外。

        他第一次和人打成平手,还是个女人,兴奋之余觉得这书院有了点意思,渥丹亦是第一次碰上劲敌,没打出个结果,心瘾难耐,不顾发辫凌乱,举着双拳目光炯炯:“再来!”

        监院几步走过去,举起手中木楸子敲向她的脑袋:“再来什么再来!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围观学子陆陆续续散去。

        稚子和七色回到寝舍,忐忑不安的等待,生怕渥丹受到责罚,门嘭的一声被推开,只见渥丹二话不说走了进来,一手举起一个凳子,上上下下练起了臂力,稚子和七色默默靠拢了些。

        “那个……渥丹,监院没有罚你们吧?”七色小心问道。

        “没有。”

        “那太好了,你这是干嘛?”

        “练功。”

        “练功干吗?”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比武是断不能两人并列的!”

        两个凳子在面前舞的眼花缭乱,稚子和七色悄悄往后缩了缩:“那个……渥丹啊,刚打完,别练了,歇歇吧。”

        “哼!”渥丹一声冷哼,“若不是来到中容特异被压制,我能让他嚣张成那副模样?要是在赤望,过不了十招我就把他一把火化了!”

        稚子想了想,认真道:“我看了你们的比武,其实那个终风武艺真的挺厉害,论招式……”没说完,旁边七色就死命的扯她衣角,焦急的挤着眼。

        果然渥丹瞬间跳脚:“有没有搞错!稚子,你是我的朋友,却给他长威风!”

        稚子缩了缩脖子:“不是……”

        “我知道,你们是看我今天打了半个时辰都没把他打趴下,就以为他很厉害是吧。”渥丹激动道,“没关系,我已经约好了与他私斗,就在两天后,你们就等着看我夺回尊严吧!”

        七色急了:“还打?监院知道了可真要罚你了!”

        “是啊渥丹,干嘛非要分出个高低呢。”稚子道。

        渥丹高举凳子,扯着脖子喊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稚子和七色抱在一起,闭上了嘴。

        书院的第二个学年以一场精彩的比武拉开了序幕,学子们看的意犹未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东云和采艾回到寝舍仍满脸兴奋。

        “那个昆夷新生好威武啊!之前只知道昆夷人力气大,没想到还有这样武艺超群的。”采艾道。

        “那是我们昆夷的忠武右将军终风,自然不能和普通人相提并论,在他之前昆夷还没出过这么年轻的忠武将军,听说深受帝王器重,前程不可限量,他父亲是镇境左将军,族中传言,不出几年终风就会取代他父将登上那个位置。”

        一旁很少主动攀谈的安澜突然开了口:“镇境将军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

        东云有心显摆,满脸傲色道:“确切的说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昆夷还有一位辅境大将军,集巫山十二峰秀气汇聚而成,身份无比尊贵,和帝王平起平坐,不是普通族人能够窥视的。”

        安澜心道:“昆夷人蠢笨,就喜欢弄些神神鬼鬼的,哪有什么仙气凝聚成人,定是假说用来震慑族人,如此说来,这个终风在昆夷的地位的确很高。”

        “长的英气十足,武艺又高,还是个将军……我都心动了。”

        “别想了,那是我们昆夷重将,不是一般人能够觊觎的。”

        听着一旁采艾和东云的打趣,安澜心中有了主意。

        渥丹和终风约好再次比武的消息早在学子间悄悄传开了,稚子和七色拦不住渥丹,又难免为她担心,到了时间,七色不能出面,稚子只能一个人前去看看。

        私斗地点选在书院十里外的一处草场,待稚子走到,惊讶发现几乎整个书院学子都在这里,最前面竟然还有一排凳子,童臻坐在那里,扭头冲她摆手,拍拍旁边的空凳子示意她过去,稚子硬着头皮走过去,懵懵懂懂坐了下来。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免费的好戏谁不想看。”

        “那这凳子……”

        “上次他们打了半个时辰,站着不累吗?”童臻递上一把瓜子。

        “……”

        正说着话,场中响起喧闹声,渥丹进场了,她束起了头发,扎着袖口裤脚,装扮的十分利落,在场地先转了个圈打了个招呼,引来一片支持声,那边终风也进了场,身材魁梧,满脸傲色。

        渥丹拱手:“感谢各位同窗来看我二人比武。”

        终风开口:“本来呢,刚进书院不想出这个风头,但实在不愿意看到有人误人子弟,这才勉为其难出手。”

        “哼,大言不惭,还真是张口就来啊,武艺自是从基础练起,根基打稳方能进益。”

        “今日之后大家就知谁更胜一筹,有对习武感兴趣的,以后都跟着我终风,一定会教好你们。”

        “他们这是干什么呢?”稚子小声问。

        “放狠话。”童臻道,“我在街头卖艺的看过。”

        渥丹抬脚将地面一根一尺粗的树枝踩为两段,引来呼声一片:“我作为书院会长要以身作则,今日分出胜负后,你我愿赌服输,日后再不比试。”

        “同意!”

        这边话音落下,渥丹如箭冲出,双掌疾发,终风前斜进步,两肱发力,瞬间交上了手,二人心中都憋着气较着劲,直来直去,转眼间猛攻了近百招,脚下草皮翻飞,场外呼声阵阵,二人爆裂惊炸,横冲竖撞,越打越急,越打越猛,旁人看去,只恍惚见影而不见人,辨不出谁强谁弱,渥丹飞脚直指终风胸膛,终风侧身一避,一掌斜劈过去,渥丹塌身藏颈,掌锋自她头顶擦过去,收势不及身向前倾,终风趁势蓦地长身,一脚踢去,力道之大,将渥丹扫出两丈开外。

        猛冲的势头过去,渥丹沉下心来,异族体质不同,男女力气有别,这样硬碰硬无疑是自己吃亏,看着终风双拳带着虎虎风声劈面而来,渥丹几个旋身,变了策略,虚实并用,拳到身到,时而柔如柳絮,时而猛若洪涛,极为翻覆鬼神莫测,终风感受到她招式变化,也不屑用力道取胜。

        只见渥丹缠绕惊抖,如龙身刚柔屈伸,云行万里,终风摧搓扑出,似猛虎进退猛烈,呼啸叱咤,二人都是武学高手,一旦专注于招式的精妙,即刻为场外人献上了一场视觉盛宴。

        渥丹已将赤望通典中所有高深武学练成,武艺胜在精妙,能与特异加持则效果翻倍,可在族外受制不能尽数施展,只拼拳脚的话,终风这样在军团中一拳拳打出来的人就更胜一筹。

        渥丹紧贴终风腰腹,看似万般柔韧的身形中暗藏着锋利的掌风,终风要拆招又需尽快退开,一个不察竟被撕下半边衣袖,急怒间另一掌呼的一声从袖底攻出,渥丹身子陡然一缩,只差半寸没给打着,终风骤失重心,晃了一晃,渥丹向他面部腾地飞起一脚,终风竟然平地跃起两丈高,再度凌空扑击,渥丹不及变化,狼狈闪开,拉开了距离后终风更容易施展,之后几招乘胜追击,渥丹被逼的不能屈伸,越感难以支持,额角见汗,心跳渐剧,终风找到漏洞,占得上风,毫不松懈,双掌一拂,渥丹退无可退,跃出场外。

        这下分出了输赢。

        气喘吁吁的渥丹死死盯着终风,一双红瞳似要喷出火来,场外鸦雀无声,气氛紧张,稚子捂着擂鼓一般的胸膛担心的看着渥丹,没想到渥丹很快稳下呼吸,回到场中收势静立,开口已极为平静:“渥丹败的心服口服,自此之后愿跟着你学习武艺,还请不吝赐教!”

        没料到渥丹如此拿得起放得下,稚子松了口气,其他学子反应各异,有的唏嘘不已,有的心生敬佩,有的面露不屑,昆夷学子欢呼着为本族的将军庆贺,只有童臻一人面色沉了下去,心道此人能屈能伸,转瞬能调整心态,是个厉害的人才。

        场中终风豪爽握拳:“好说好说,不打不相识。”

        人群纷纷散去,终风这一架打的酣畅淋漓,心中畅快,向寝舍走去准备沐浴换洗,刚绕过影壁,身后安澜快步追了上来。

        “我是安澜,刚才看你比武,真厉害。”安澜目光中充满了崇拜,语气娇嗔,“那个渥丹在书院还从未有过敌手,自从当了会长,平日里十分嚣张,很多人都看不惯她,你今天出手打败了她,大家都崇拜你呢。”

        终风脚下未停,不假思索开口道:“武有武道,她虽然败了,我也敬佩她的实力,承认她是个高手,你若对她有意见应该当面直说,不服的话你也可以约架,比试一番自有结果,不必在背后说人是非。”

        安澜看他与渥丹比武时毫不留情,没想到事后竟会这么袒护渥丹,面上一时下不来,硬扯出媚笑,冲终风眨眨眼吐吐舌,做出一副小女儿姿态:“我也不喜欢背后议论是非,只是实在忍不下去了,才向同窗倾诉一二……”

        “你还有事么,没事让让。”

        终风不为所动,大步流星走开,留下安澜尴尬的立在原地,南渊女子向来娇艳,自己相貌又出类拔萃,但凡主动,没有人能抵挡她的魅力,没想到这个终风竟视自己为无物,安澜忍不住抚上自己的脸颊,无比担忧:“难道短短一个寒暑,自己容貌已经开始衰退了吗?”

        身后一人磨磨蹭蹭走了出来,安澜看到景湛跟着她,想到刚才一幕都被他看在眼里,不禁恼羞成怒:“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昆夷男子并不欣赏南渊女子的娇媚……”

        “住嘴!没有人能抵挡我的魅力,你这个曾经的南渊殿下不是也对我倾心吗,我真是后悔把精力浪费在你身上,你对我已经没用了,离我远些,不要坏了我的计划!”

        新的学子入书院,讲堂自然也做了调整,童臻、南羽与稚子、渥丹、七色如今在同一个讲堂中听学,成了真正的同窗,几人课业都十分认真,成绩很好,书院中夫子较少,平日十分忙碌,学子们有了问题只好向这几人请教,可童臻整日不见人影,南羽独来独往,渥丹忙的不可开交,只剩下有点孤僻的稚子,有学子试着写信,结果很快得到回复,讲解的十分详细,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将信放在她的桌上或递到寝舍,男生不方便进去,就将信折了纸鹤从窗子扔进去,稚子一一耐心解答。安澜和景湛成绩太差,与新学子在一个讲堂,这方便了安澜靠近终风,得了机会她总要凑上去说几句话,即便终风始终不冷不热,也没有放弃。

        这天阳光明媚,稚子在石渠阁中忙碌,一些新到的书籍需要译出,再分类编目,正埋在书堆里,景湛急匆匆走了过来,面色焦急,张口就问:“你是掌书,这些书里有没有能进入南渊的方法?”

        稚子不解:“你想回族?如意门开了就可以啊。”

        “自然是如意门开不了……”景湛不耐烦吼道。

        稚子愣了愣,摇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抱歉,我不该对你生气……”景湛垂下头,顺着书柜慢慢坐了下去,“我们是被驱逐出族的。”

        稚子闻言吃惊:“驱逐出族?你们犯了什么错?”

        “我们没有错!南渊被妖女统治,她杀掉了我的父亲,也就是前任的南渊王者,并且血洗三族,将我们放逐出来,此生不能再回到南渊。”

        “太可怕了!”

        “我们南渊人来到外族会寿命大减,疾病缠身,其他南渊学子出族一年就会返回,而我和安澜将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丧命。”

        “天哪!”稚子捂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不用这样同情的看着我,我在这里没有朋友,你是我说过最多话的人。”景湛轻轻靠在书柜上,“安澜那样对我,我不怪她,是我没有能力让她回到南渊。”

        犹豫许久,稚子艰难开口:“其实你知道这些书中不会有回族的方法,对吗?”

        “是的,即使回去,整个南渊都在妖女的掌控之中,我们又能往哪里躲藏。”景湛摇头,“你帮不到我,你走吧。”

        直到回到寝舍,稚子心口仍然像堵着大石般沉重,七色问起,只说听到了一个悲惨的故事。

        深秋时节,书院举办了一场狩猎大赛,意在锻炼学子们的体能、胆略和骑射技能,中容族在姑水河南畔特辟出一块猎场,将大小兽类投放进去,随着晨曦的展露,雾气渐渐散去,一望无际的平原水草丰美,万木苍翠,其间百兽出没,学子们骑着健壮的马匹,佩戴着华丽的弓箭,白刃闪光,旌旗蔽日。

        监院一声令下,鼓声三响,山林草野间顿时骏马嘶鸣、飞箭如雨,学子们奔走呐喊,气势令林中最凶猛的禽兽也心惊肉颤,场面热烈壮观,七色稳坐台上,身旁是逢蒙和三公,虽习惯了这热闹场面与自己无关,但她今日面色相比以往又多了几分沉重,这次秋猎中容族花费精力人力,并不仅仅为了学子强身健体,而是为了试探六族学子的实力,推测卦象中的敌人,自从那卦象现世,就如同一块巨石悬在中容的头顶,令众人无法呼吸。

        水塘边,麋鹿小心翼翼的低头饮水,时不时机警的抬头四望,南羽策马立于林边,举起长矛,抡圆了臂膀投射出去,麋鹿应声倒地,远处几个同族学子也不甘示弱,虽不善骑马,但胜在箭术非凡,所到之处总有斩获。

        渥丹进场就猎了一只豹,引来呼声一片,带着一群赤望学子撒了欢一般冲向密林深处。

        在昆夷学子的吹捧声中,英俊威武的终风翻身上马,□□马儿似乎也被他的气势镇住,服服帖帖十分听话,他扬鞭奔出,势如闪电,旁边一群南渊学子对狩猎毫无兴趣,围在水塘边观赏风景,其中的安澜一双媚眼始终追随着终风的身影,将一众昆夷人对他的恭敬神态尽数收入眼底。

        中容族的骑射六族顶尖,学子们呼啸来去,叱咤如风,更有人架着金鹰入场,解开眼罩后金鹰飞速击出,或利爪制伏,或用喙猛击,主人用肉换下猎物,蒙住它的眼睛后再次立在肩上。

        寸泓学子大都策马在平原踱步,跟在狩猎队伍后方看个热闹,有几个大胆的也试着持弓引箭。

        观礼台上几人将这一切看的仔细,吉光开口:“清穹、赤望、昆夷三族皆有可能。”

        七色皱眉:“都是同窗学子,我实在不想在这些人中随意揣测。”

        “我能理解圣女的想法,自有主君和三公主持。”

        经过一番追逐,猎获物将后车装满,熊两头,麋鹿十四只,野猪四头,猞猁八只,小兽无数,夜间,平原上举行了盛大的庆宴,篝火将野味烤的喷香扑鼻,美酒斟满碗盏,学子们大朵快颐,尽情歌舞。

        这天黄昏,渥丹练武回来,推门就看到满地的纸鹤,简直无处下脚,七色扎着马步立在窗前,呼喝有声的接着窗外飞进的纸鹤,偶尔抓住一个就开心的大喊大叫,稚子坐在桌前正在认真写着回信,看她回来,扭头问道:“你又去练武了,没想到你还真能放下身段拜终风为师。”

        渥丹掂着脚走到床边:“你说的对,只论拳脚功夫,的确他胜我一筹,拜师不算丢人,总归学来都是自己的。”

        “以前是佩服你,今日倒是敬重了,终风经过和你那一战,如今在书院也是名人了。”七色道。

        渥丹瞟一眼旁边认真回信的稚子:“有稚子出名吗?”

        “势均力敌,”七色笑道,“如今我这个圣女倒成了最低调的。”

        “那是没给你机会,你要是有机会怕是能把天翻了,幸好有个圣女的身份压着。”

        二人笑闹了几句,看天色不早,关了窗子劝稚子早点休息。

        “的确很晚了,再回一封就睡觉吧。”稚子随手拿起一个纸鹤拆开,看了一眼却愣住不动了,七色察觉,开口问道:“问题很难吗?”

        “这封信不是问问题的。”

        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只看信上龙飞凤舞写着八个字——“不露圭角,方得自在。”

        “这个人是在提醒我,不可太过招摇,要低调行事。”

        “不过回几封信给同窗解惑而已,也算招摇吗?”七色不以为然。

        “别听他的,自己喜欢就好。”渥丹道。

        稚子沉思片刻,认真道:“我本也不是这样喧哗取众的人,只为给别人解惑,这人说的不错,书院自有夫子和监院,我不该这样贸然行事。”她低头研磨道,“你们先睡吧,我今晚把这些信全部回复,从明日起便不再接信了。”

        “啊,那以后岂不是没有纸鹤了!无趣无趣。”七色嘟嘴。

        转眼已是冬至,夫子曾讲过,冬至是一年中黑夜最长的一天,从这一天起,黑夜便逐渐变短,白昼慢慢变长,阴阳交割,万物在暗处萌发涌动,书院依着中容的习俗,准备了赤豆粥给学子们食用,更有特制的冬阳酒让大家品尝,冬阳酒是用糯米酒曲发酵后用桂花栀子作伴酿为美酒,入口温润,取自阳气慢慢升腾之意,寄托着对新的一年的期盼。

        南羽在馔堂饮了两盏,甩开背后倾慕目光,快步出了书院,熟门熟路向北边的流苏园走去,午后阳光温暖,园子里十分安静,流苏树高大优美,枝叶茂盛,虽是冬日,树冠仍开满了白花,如覆盖霜雪,清丽宜人,清穹人对树的熟悉是其他族不能相比的,这园中有一棵枝干最粗、年龄最久的树,南羽最喜欢在这里小憩,他轻盈的跃上树干,挑了个好位置,枕着手臂,带着微醺的醉意在阳光下昏昏睡去。

        微风吹来,花瓣零落,芳香四溢沁人心脾,渐入梦境时,忽闻不远处脚步声靠近,安逸被扰,南羽心中不喜,侧身看向树下。

        一个脸蛋圆圆的女孩缓步走来,步履稳重面色庄严,正是中容族的圣女七色,旁边自然是时时相随的吉光。

        两人走近,偏偏在南羽栖身的这棵树下停步,圣女撩起外裙,盘腿坐在草地上,一旁吉光上前整理好她的衣裙,随即恭立一侧,从怀中拿出书本看了起来。

        南羽暗自思忖,此清闲佳处是圣女向自己推荐,在这里看到她也不奇怪,看来自己今后要换换地方了,心中虽有些惋惜,但圣女身份尊贵,六族敬重,自己不发声躲在树上始终不妥,南羽起身准备下来。

        圣女却在此时开了口:“你要不要那么用功,比我考的还好,让我怎么见逢蒙和三公。”

        声音不同于以往的平和威严,懒散中带着点少女的娇嗔,南羽微微一愣,没想到圣女的性子竟是这般……活泼,挽起衣袍伸出腿准备跃下,树下又开了口。

        “冬至祭天,你的卦象编的不错,看来练了这十几年,你也愈发精进了。”

        “虽然并没有占卜之实,但作为圣女,发声还是要引人向善,对儿子要说行孝,对弟弟要说行悌,对臣子要说行忠,不同的人因势利导,用善意来引导众生。”

        南羽脚下一滑,从树枝上摔了下去,整个人结结实实趴在了草地上,落花扬起一片,似白雪纷飞,南羽脑中轰鸣,“编的……原来圣女的卦象竟都是编的……”

        树下二人吓了一跳,圣女站起身来,吉光早已挡在她身前,南羽在二人目光中狼狈爬起,尴尬的清清喉咙:“拜见圣女。”

        七色惊慌中愣在原地,吉光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意,向南羽走去:“是你啊……”说着右手已按上腰间,话音未落,突然一道白光向南羽腰间袭去,两人距离很近,南羽仰仗着一身高深武艺才堪堪避开,吉光一招未得手,毫不迟疑再次攻去,七色反应过来,惊叫一声,喝令吉光停手,吉光哪里肯听,杀气十足步步紧逼,南羽本能在树木间奔跑躲避,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剑锋逼的无法停步。

        “别打了!住手!”七色追上来大喊,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吉光用剑,他平日要辅佐三公还要看顾自己,应该没有太多时间练武,剑术一般,而南羽没有还击,只一味躲闪,二人很快追击到了林边,眼前一片空地,几十步外就是围墙,吉光拼尽了全力誓要击杀,南羽没有树木掩身,被逼还手,不出几招武艺尽展,吉光探出他武艺高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当下更加忌惮,一个转身退开,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嘴边。

        嘹亮的哨音在平原上响起,南羽停下脚步,七色冲过来狠狠推开吉光,气喘吁吁吼道:“你干什么非要杀他!还召来白甲营!”

        吉光短剑直指南羽,怒道:“你说为何!他若活着出去,圣女没有天赋之事传遍六族,仙境动荡人心不稳,后果谁能承担!”

        “没天赋是我的错,与他人何干!他只是不巧听到,就要为此丧命吗!”稚子死死拖住吉光,扭头看向南羽,“你快走!我拦着他,白甲营马上就到,到时你再难脱身!”

        南羽的酒意已经完全散去,头脑渐渐清明起来,看着吉光和圣女拖拽在一起,他站定开口:“今日之事纯属巧合,我无意窥探圣女秘密,我可以发誓绝不外泄。”

        “誓言无用,必须灭口!”

        七色焦急跺脚:“你快走啊!我会想办法的。”

        “我此时走了中容也不会放过我,事关仙境安稳,必要大家都放心了才算解决。”

        “哼,别说你是清穹人,你即便是中容人,今日也只能死,事关重大,你做什么承诺我们都无法放心,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

        吉光话音刚落,流苏园外马蹄声震天,白甲营已然赶到,七色急的捶胸顿足。

        “带我去见中容主君,”南羽上前两步,语气诚挚,“我愿用自己的秘密换圣女的秘密,希望可以留下一命?”

        “带他去见主君,我相信他。”七色拽着吉光衣袖,“别杀他,若因我杀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求你了吉光……”

        “我这就将他带到主君面前定夺,你不必求我。”吉光拂袖而去,一队白甲营冲进园中拿下南羽,堵住他的口,匆匆送往朝歌殿中。

        正殿中,七色看着眼前被绑的南羽,整个人坐立不安,脚步声传来,吉光请来了逢蒙和三公,看来已简单告知了他们缘由。

        屏退众人后,南羽干脆利落开了口:“我是清穹翼皇派出的斥候,不止我,清穹学子中大半都是,这些人被称为摘星人,目的是探查其他五族的实力,保护清穹不被侵犯。”

        殿中几人对视一眼,心中大震,风扬道:“知道此事又如何,并不能挟制于你。”

        “我做摘星人入书院,并非出于自愿,翼皇抓住我唯一的弱点,也就是我的六妹,以她为质逼迫我做事,我今日泄露摘星人的身份,若传到翼皇耳中,我六妹即刻就会丧命,我将我兄妹二人性命交于你们手中,以示诚意,我绝不会泄露圣女之事。”

        七色看着南羽,难掩心中惊讶,看他总是冷淡模样,原来真的不是自愿出族,竟有家人被扣押为质,他竟然有这样的苦楚,当下心中更为不忍。

        “摘星人虽探查五族,但针对的主要是昆夷,对中容并无敌意,今日你们既已知晓,日后可多做防备,不让摘星人有机会探到族中事务。”南羽道。

        “你的家人如何能与圣女衡量利害。”吉光道。

        “在你们眼中她是普通人,可在我眼中她是一切。”南羽冷面道。

        七色和三公看向逢蒙,逢蒙思忖片刻,轻轻摇头:“我还是不能冒这个险,不过你若是将清穹现有兵力告知于我,我倒可以相信你的诚意。”

        南羽双瞳紧缩,语气轻蔑:“我告知摘星人之事,除了保命,也因为我厌恶权术,不喜阴谋,即便两族相争,我也希望在阳光下亮亮堂堂的进行,但这一切并不代表我会背叛本族,我是清穹人,绝不会做对清穹不利的事。”

        逢蒙起身:“吉光,动手吧。”

        七色蹭的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逢蒙:“老逢蒙,你要是这么做,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南羽愤恨的瞪着面前几人:“死便死,这就是我兄妹的命了!”

        逢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刚才是对你的试探,你通过了,我会放你回去,你在书院听学一年,比起普通族人更明白仙境六族的安稳有多重要,圣女作为这安稳的根源,不能有丝毫撼动,相信你明白这个道理。”

        七色欢叫着抱住逢蒙转了两圈,又跑到南羽身边,连声安慰起他来。

        吉光跟着逢蒙走出正殿,皱眉道:“主君,圣女没有天赋的消息若传出去,仙境恐会大乱。”

        逢蒙道:“谁说圣女没有天赋,若在以前,此事的确难办,可圣女绘出卦象之后我再无担心,放心吧,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自从那日之后,七色在南羽面前突然别扭起来,一方面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对他经历十分同情,另一方面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又怕瞧不起自己,一时间心心念念竟然全都是南羽。

        钟声响起,夫子捧着厚厚一叠纸走进讲堂。

        “这是上次大家交来的画作,这次的画作没有任何要求,只让大家绘出心中所想,遵从内心,不拘方法,果然画作各有特色精彩纷呈,我选几幅点评一下。”

        说着举起一幅画来。

        “这幅梅花画的清丽绝俗,白雪红梅,十分惊艳,是寸泓学子的作品,值得观赏。”

        说罢又拿起一幅:“这幅画是南渊学子绘的,不用看名字也知道是女生,应该是摘下了自己的耳饰颈饰,将珍珠和贝壳的纹路拓印在纸张上,风格古朴,又寄托着思乡之情,很有意趣。”

        再拿起一幅时,学子一片惊呼。

        “没错,大家看到这幅都很惊奇,这是昆夷学子所绘,昆夷喜好用金玉点缀,上面嵌有黄白之物,此画意境虽一般,但价值却十分昂贵。”

        下方笑声响起,再举起一幅画时,笑声更大了。

        白纸上黑色的墨寥寥数笔,画了一个小孩拿着线车放纸鸢,左侧是小孩,右侧的整个画面就只有一条细细的长线,线放开几丈长,就把画布填满了。

        夫子亦是啼笑皆非:“这是昆夷的童臻所绘,孩童放风筝,一条线拉到画纸外面,虽留有无尽的想象余地,但也免不了偷懒的嫌疑。”

        最后一幅展开,众人都吸了口气。

        这是一幅风景图,山谷重叠,白云与流水相连,美景自不必说,其中意境更延伸出画面之外,广阔无边。

        “这是圣女所作的一幅绢素,气韵丰满,下笔有力,我绘画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精湛的画技,境象从笔尖生出,令人仿佛置身其中,佳作,佳作啊!”夫子感慨于画作的精美,情绪激动起来,由画作讲到对圣女的尊敬,又讲到历届圣子的贡献,学子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前排的圣女,神色敬畏。

        七色早已习惯众生膜拜,但此刻却如坐针毡,只因身后众人中有一个知晓了自己底细,他知道自己并无天赋,卦象都是编出来的,却听着夫子这样夸赞,不知心里会怎样笑话自己,七色低下头去,掩住炽热的面颊。

        煎熬中钟声终于响起,夫子离去,学子们经过七色身边,纷纷行礼,直待众人走开,七色才松了口气,和稚子向寝舍走去,看到前方南羽,拽起稚子绕另一边走去。

        “你是在躲南羽吗?你们怎么了,不是前几日还打算向他告知心意吗?”稚子道。

        七色一脸懊恼:“以前觉得难,以后将会更难。”

        小考的红榜贴出,渥丹踏进寝舍就喊:“稚子,你病了一场,榜首不再是两个人了。”

        “第一名仍然是他?”

        渥丹耸耸肩:“难以超越。”

        稚子垂头丧气坐在床上,小考前一晚,童臻喊她出去,在廊下问了她几个星象题,作为回报给了她一条鱼干,并且极力夸赞推销,直到看着她吃下才离去,稚子肚子疼了一晚,第二天考试精神不济体力不佳,自然发挥失常。

        要说他不是故意的,打死她都不信,稚子暗暗咬牙。

        被人腹诽的童臻此时正站在红榜下,看到十七位的稚子,笑的十分开心。

        时光飞逝,冬去春来,书院门前热热闹闹办起了飞英会,一马平川的草原上暖风拂来,百花盛开,湟水如一条玉带嵌在这彩色大地间,不搭帐篷也不设坐席,学子们身着绚烂多彩的本族服饰,装扮的各有特色,盘坐在绿草红花之间,一条蜿蜒溪流引入人群,马奶酒醇香扑鼻,花落盏中,由托盘载着沿溪水送去,学子们伸手取过一饮而尽,羽觞随波,洒脱惬意。

        丝竹声中,学子们作着文辞华美的诗作,有的宫体清丽,有的洋洋洒洒,有的附庸风雅,点评畅聊好不热闹,一个名为其莘的寸泓学子多喝了几盏,纠缠着要与榜首童臻较量。

        其莘侧卧草间,甩着宽大的袖袍连连叹息:“只见你整日玩乐从不用功,而我圆木为枕、带经而锄,凭什么仍不及你!”

        渥丹听了个囫囵,急忙拽着稚子问清楚,稚子摇摇手中酒盏,叹气道:“以圆木为枕,稍有转动便醒来读书,带经而锄,锄地时的空闲都要读书。”

        渥丹打个冷颤:“天哪,对自己太狠了吧。”

        那边童臻开口道:“读书多却不能理解其中意义,不过只是个装书的书簏,你这样的学法,是进到耳朵里,再从嘴里出来,嘴与耳之间只有四寸,自然不能彰显七尺的身躯。”

        稚子早就见识过他的自傲,现下听到不由撇了撇嘴。

        “我寸泓族的学子曾和你并列榜首,不如你二人比试一场,一较高下。”其莘道。

        “不错不错!要分个高低!”

        “……”

        稚子讶然,没想到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忙摆手拒绝:“我这次小考失利,自然是童臻更胜一筹。”

        话音未落,童臻开口:“榜首也不意味就是学识第一,不瞒各位,我也曾向稚子的寝舍内扔过纸鹤请教问题。”

        稚子看他起哄,不由也想打趣他一番:“童臻在书院中被称为九斗之才,天下学识有一石,他便得了九斗,剩下从古至今的所有人共用一斗,这称号我早就有所耳闻,是无论如何不敢比试的。”

        看她揶揄自己,童臻不禁笑了:“如此说来,你曾与我并列榜首,我这九斗要让给你一半了。”

        看二人推来推去,渥丹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不要谦让了,我做主了,你们二人以后就都更名为四斗半,岂不皆大欢喜。”

        众人捧腹大笑,渥丹接着道:“各位同窗日后回族必然是要造福族人、效忠族长的,不如就以君王论为题,大家畅所欲言,如何?”

        “好!好!”

        “稚子先说吧!”

        “古人云‘耕当问奴,织当问婢。’我一介平民,哪里敢议君王之道。”稚子连连推拒,可学子们纷纷起哄,无奈只好起身,静思片刻后开了口,“如此,我便妄谈了,天下者,非君王之天下,乃群臣、万姓、三军之天下,为君之道若比作天气,那君王严肃认真,应像恰到好处的雨水一样,君王政治清明,应像普照大地的阳光,君王处理问题很明哲,应像气候准时温暖,君王有智谋,应像天气适时转寒,君王明识通达,应像和煦之风定时而至,好的君王,应使雨、晴、暖、冷、风五项具备。”

        学子们认真听完,纷纷点头称赞,童臻静静看着稚子,笑而不语。

        丝竹声中,学子们邀伴携手来到场中,合着节拍,迈着优雅的步子跳起舞来。

        安澜两天前就开始为飞英会忙碌,将裙子精心修改一番,又细细描绘了妆容,披肩卷发打理的纹丝不乱,戴上珠贝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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