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二章 群英聚,京观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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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士卒将刘正扔在帅帐内就抱拳告退。

        刘正被扔下时闷哼了一声,刚刚一路过来身后被暴雨淋湿,这时伤口也愈发疼痛发麻,让他不由发颤。

        但身上的寒意和痛楚并没有让他关注很久,他没忘了两名士卒进来复命时称呼的是“中郎将”,然而帅帐内并没有朱儁的身影,卢植也没有进来,唯独一名两鬓斑白、身躯魁梧高大的中年人跪坐在床榻上,一身宽大襜褕穿得毫无文人气质,反而更加显得熊腰虎背,那身躯仿佛连襜褕都随时能够撑破。

        那中年人定睛打量着刘正,刘正却不敢冒犯,心中猜测着对方的身份,在确定对方的面容还算柔和,并且带着一丝笑意后,急忙低头回避对方的目光。

        眼前突然一闪,微风拂面,刘正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就见一张虎皮被扔在面前。

        那中年人笑了笑:“木板凉,又有湿气,垫着说话吧。”

        刘正有些迟疑,只是想起朱儁的脾气,唯恐再被敲打,拘谨道:“多谢中郎将……只是朱中郎将的东西,未得他准许,草民不敢冒犯。”

        “中郎将,卢中郎将说既然你是私会,他就不进来了,免得你有些话开不了口。”

        傅燮进来笑道,语调却有些随意。

        “子干这鸟厮……酸气十足啊。帮他将营帐安排妥当了没有?”

        名叫皇甫嵩的中年人笑了笑,见傅燮点头,抬手道:“南容,帮我家贤侄盖一下吧,聊胜于无。嘿,公伟那厮啊,不厚道。贤侄乃是国之栋梁,这一折腾,让后生晚辈连锐气都没有了。”

        傅燮摊开虎皮,盖在刘正身上,却反驳道:“那可未必。”

        他突然抬手抓住刘正的右臂,刘正心中一突,猛地伸手一缩。

        傅燮眼眸眯了眯:“刘公子,此前我等不知,才让你蒙混过关。如今既然知晓你有那等邪物,还能容你留在身边冒犯诸位中郎将不成?”

        刘正心中一沉,却没有反抗,目光紧盯着傅燮拉起他的袖子,将袖箭拿了下来。

        傅燮将袖箭呈给皇甫嵩,皇甫嵩饶有兴致地摩挲着袖箭,打量了许久:“此物便是射杀左黄门的凶器?”

        刘正有些紧张地盯着皇甫嵩的双手,“中郎将恕罪,草民斗胆,此物……”

        砰!

        一声机括声乍然而起,下一刻,整个袖箭四分五裂,零件哗啦啦地掉落。

        刘正呆在那里,心中滴血一般。

        皇甫嵩也呆住了,几秒之后朝傅燮摆摆手,语调有些讪然道:“你先下去吧……对了,找几个工匠候在外面。”

        “中郎将,只怕那些工匠才疏学浅……修不好了。”

        傅燮咽了口唾沫,神色也有些恍惚,袖箭毕竟是这年代前所未有的暗器,他还等着皇甫嵩看完之后也欣赏一番这等别致的武器,却没想到被皇甫嵩玩坏了……

        “跟公伟呆了一两个月,说话直白许多啊。”

        皇甫嵩干笑一声,摆手道:“那也出去,碍眼得紧。让人没事别进来了,都散了吧。对了,照顾好你那些袍泽,待过几天,你也要过去与他们一同作战了。记得打点好关系,可别让人觉得你傅南容不近人情。若没钱的话,跟我要。”

        傅燮感谢几句,随后出去,整个过程之中与皇甫嵩的交流透着一股随和,也让刘正感觉到皇甫嵩似乎没什么架子。

        皇甫嵩低头收拢着腿上的零件,一脸心疼,“贤侄莫怪,老夫便是见猎心喜,何曾想……哎哟,早知道就不打听了。都怪玄德,都怪玄德啊,描述那天境况作甚,老夫还以为碰一下无妨的……”

        那语调配合着宽厚的身影显得有些憨厚,刘正却徒然间睁大眼睛,咬了咬牙。

        也在这时,皇甫嵩捏着一枚箭矢,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道:“贤侄恨老夫?”

        刘正一愣,察觉到皇甫嵩的眼角余光似乎一直留意着自己,急忙低头,有些心慌意乱道:“草民不敢。”

        “那便是恨你那玄德兄长了,要不然怎会有如此神色?”

        皇甫嵩将箭矢放在案几上,转动几下。

        “……兄长与草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草民怎可能……”

        “贤侄,你疯了啊?”

        刘正不明所以,却也有些心虚道:“草民……”

        “你可知道,官场之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皇甫嵩打断刘正的话,拍了拍自己的嘴,笑道:“在朝堂上,这张嘴要怎么说话,每一个呼吸,老夫都得思虑好几遍。知道的挑好的说,不知道的不能乱说,要顺着别人的心意,让上面的人高兴,又要保全自己和手下部曲的性命,将意思说到位了。老夫实话告诉你,老夫每一次说话,都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一身。等出来的时候,你根本想不到那身冷汗有多臭。臭的让老夫恨不得再也不去那看似热闹其实冷冰冰的宫殿了。”

        帐外雨水声不断,皇甫嵩摇头道:“军中好啊,军中什么话都可以说,尤其老夫出征在外,还统御三军,可谓位高权重,无人敢惹。但老夫就算是说也不是乱说啊。”

        “老夫问你恨不恨老夫,你说不敢,什么叫不敢?你不敢是不是说你其实也会,只是不敢说?贤侄,这张嘴要说话,要对着别人的心去说。你这一开口,老夫就不高兴,不高兴就喜欢胡思乱想了。”

        皇甫嵩又拍了拍脸,“而做人啊,不止祸从口出,这脸比嘴巴还笨,透着的更是心里的意思了。你再怎么掩饰,哪怕只是眨眨眼动动手,在朝堂上都会被人看在眼里的。尤其是站在高处,底下人在干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有时候就是些许动作,你就让站在高处的人记恨上了。想要明哲保身,就要让人看到想看到的,听到想听到的。”

        这番话明显是在指点,见皇甫嵩停了下来,刘正由衷感谢:“多谢中郎将指点。”

        “指点说不上,老夫既然来了,总要找点事情做,难得遇到一个如你这样的骁将,还是汉室宗亲,你就当老夫拉拢人心。何况,老夫毁了这等凶器,也心有歉意。”

        身上床上的零件都被收拢到了案几上,皇甫嵩站了起来,那身形十分高大,他缓步走到刘正身边蹲下,将那虎皮铺开,然后扶着刘正挪到虎皮上,有些随意地说道:“至于你和玄德,老夫不会猜错。他三番几次夸耀你那天的气魄,夸耀你为士族,为朝廷,为天下人消灭了一个阉党,消灭了一个未来可能出现的中常侍,乃至敲山震虎,震慑其他宵小。他还夸耀你的兄弟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你的武器是世所罕见。这是捧杀,这是引人争抢啊……”

        刘正咽了口唾沫,尽量克制着怒火溢于言表,皇甫嵩又拿起一旁的大氅盖在刘正身上,“年轻人终究不知道隐忍,玄德其实已经不错了,但言多必失嘛。老夫当时就有些疑惑,毕竟惜才,此前也听到过令尊遗命,让你们兄弟相亲,相互扶持……这原本有些多此一举啊,便想来问个明白。如今算是知道了。”

        “草民斗胆,中郎将言重了,草民与兄长……”

        “不要解释了。老夫刚说完言多必失,你又如此……老夫既然比你年长,比你位高权重,说什么,你就应什么,若是觉得有错,那也不要反驳,暗自想想就好。这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对老夫而言,你们家兄弟阋墙,和老夫毫无干系。老夫若不多问,你解释又有何用?平白生厌的。至于让老夫对你有好印象?老夫有啊,你莫非不知?你在故安、冀州、南阳,那些功绩、诗文、典论,别说老夫了,任谁都会感觉你年轻有为。老夫在你的年纪,更是比不上你。贤侄,要有自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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