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门下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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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眼睁睁看着和光的身影消失在金色的光芒之中,  心里都清楚她率先过了这一关。

        那些早就进来的代表们都习惯了,他们自己被困于第一关已久,目送了许多后到的代表进去。而那些同和光一起进来的代表们脸色变了变,显然心里不平衡。

        能成为一界之代表的修士,  莫不是本界域内的佼佼者。所有人都习惯了人与人之间的天赋差和悟性差,  他们自以为看淡了,  其实不然,只不过以前是他们立于山顶俯视众人,而现在是他们拄在山脚仰视别人。

        羡慕与嫉妒的情绪蔓延开来,  却无一人明晃晃地点出这件事,毕竟大家都是要脸的人,  背地里说些酸气的话,只会显得更难看。

        没有人说话,  死一般寂静的空气,也使得刻意沉默的众人尴尬起来。无言的死寂就像无形的大巴掌,  啪啪在他们脸上拍,  还不如装作坦然接受的模样。

        这么一想,也不知是谁率先说了一句,而这一句立即踩中了众人的雷点。

        “先过了,也不代表她能参悟到【世界的终极】吧。先过去的人这么多,  也没听过有人参悟出来了啊。”

        后到的代表们脸色更黑了,冷冷地盯住说话之人。说话之人也意识到不对劲,  讪讪笑笑,  闭嘴不说了。

        先到的代表们早就习惯了,  看着后到代表的脸色,  就像看到之前的自己,  他们心底非但没有同情,  还涌出莫名的痛快感。这么想着,先到代表们打着灭火的幌子,在火上浇起油来。

        一人摆出老前辈的样子,拍了拍后到代表的肩膀,用安慰的口吻说道:“别着急,前面不知还有多少关卡,让她先过了又如何?慢慢来,咱们后来的未必追不上她。”

        被安慰的代表哂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挥开了肩膀上的那只手,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嘲讽道:进来这么久都没通关的货色,哪来脸皮跟他说这些?还想和他相提并论?

        和郁神色淡淡地看着两派人的勾心斗角,心里头却不像面上这么平静。那和尚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她刻下的字也没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难不成是刻多了,误打误撞刻对了?

        和郁也试着刻下类似的答案,【九德界礼字辈第九十八代弟子】,没有亮。他想了想,又试着刻下未来的目标,【九德界首座郁子】,也没有亮。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又亮起那阵金光。

        “啊!是千壑界的乌束!”

        周围众人窃窃私语起来,神色语气里不乏羡慕。

        和郁心头一动,转身看去,乌束浑身被金光包裹。和郁压下心底的酸意和不甘,露出和善的笑容,祝贺道:“恭喜乌道友。”

        乌束仅仅偏头瞥了他一眼,略微点头,就当打招呼,接着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

        众人好奇乌束刻了什么,纷纷围了上来,就见光壁上五个桀骜不驯的大字——【千壑界乌束】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众人越发不解,怎么回事?他们也这般写过,为何他们不行,乌束就过了。

        和郁缩紧鼻子,又一点点松开,借此不留痕迹地吐出心口的闷气,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他的烦躁,也不想做出任何不得体的举动。

        他始终谨记九德界的规制,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君子的礼仪风度。

        就在这个时候,肩膀被拍了拍。

        他心上不禁惊慌起来,是谁?在场大多是化神期修士,怎么可能有人能够从后面接近他而不露出任何马脚?

        和郁压制心底的震惊,又扬起和气的笑容,转头刚要去问候。看到来人的那一瞬间,他猛然睁大眼睛,问候的话还没出口就吞了下去。

        身后的不是别人,还是他,半透明的残影。

        一个个连去,全是他各个时期的残影。无数纷杂繁复的念头同时涌上脑海,他惊讶得顾不上其他,连眼皮都没恢复到得体的弧度。

        他看着离得最近的那个自己,刚被选为九德界代表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里不禁涌上疲惫和厌恶。他一眼望到尽头,离得最远的“他”,那个初入道途的无知孩童。

        少年的回忆一股脑儿涌上来,一瞬间吞没了他,他甚至分不清这是在疏狂界,还是在礼山脚下。

        在九德界,正派修士人人皆修礼义德行,修行其他功法的都被打成了旁门左道,甚至被打成了不知耻的邪修。

        在兼容各种道脉法门的界域(比如天极界、坤舆界、千壑界)看来,这或许是难以置信的事情,但确实是真的。就像疏狂界皆修天道法则,卦辞界皆修八卦周易,九德界皆修德行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只不过九德界对旁门左道的打击力度更大些。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少时的他,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事实,司空见惯以至于熟视无睹的事实——九德界是位列第八的界域。

        一个光修德行的界域,怎么才能越过诸天万界,爬到前十的位置。

        他们修的真的是德行吗?他们修的是什么德行?

        那时候的他并没有考虑这么多,也没法想这么深,他浑浑噩噩地追随大多数九德界人的脚步,走上礼义德行的道途。

        刚刚启蒙,还未吸收灵气步入练气,便每日每夜诵读诗歌辞赋,通背礼法经书,为着以后做准备打基础。

        他记性不行,一本诗歌要读三遍才能记住。当年隔壁有位天赋异禀的师兄,厚厚一沓经书,粗略翻一遍便能记住,更不要说诗词歌赋,举一反三,出口成章,是远近闻名的神童。

        他以为师兄将来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师兄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师兄秉持着君子的风度,一般不外露这种情绪。他每日跟在师兄身边,跟在师兄身后,不仅想沾沾师兄的聪明脑瓜子,也想着将来师兄有能耐了可以拉自己一把。

        他自知想法龌龊,故没有说出来。

        他们步入练气了,依旧沉浸在诗词歌赋礼法经书的世界,鸡还没打鸣就爬起来背书,狗都回窝睡了才躺下,却还不睡,睁着眼睛最后背一遍今日学到的东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乏味的岁月里,就靠着未来的梦想——仁人的君子——一遍遍激励自己。

        师兄同他不一样,并不觉得日子无聊,只觉得诗歌太少、经书太薄。师兄说,等他站到了九德的巅峰,他要写出更多更厚的经书。

        和郁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变故出现在筑基期的时候。

        夫子扔掉了所有的礼义经文,教授他们另一种东西。

        仁义礼智信,不可撒谎,不可偷盗,不可杀人,不能做一切“恶”的事情。夫子说,出世可以遵照仁义礼智信,一旦入世,就不行了。

        入了凡尘俗世,必要的时候,可以撒谎,可以偷盗,可以杀人,可以做仁义礼智信禁止的所有事情。而我们要外出游历,九德界要维持如今的地位,则必须入世。

        和郁没有怀疑夫子的话,他仅仅是举手提问,什么时候是必要的时候?

        夫子笑了笑,提笔写下两个字——诡辩

        曲折的诡辩,他想是什么时候,就能是什么时候。

        师兄接受不了这件事情,想要反驳夫子,可是经文又教导要尊敬师长,活了这么多年、经了这么多事的夫子到底是比师兄厉害的,师兄又拿什么质疑夫子呢?可是,师兄又没法全盘接受夫子的话。

        他们是听着仁义礼智信的教条长大的,他们以为师叔前辈们都是经书里写的那般顶天立地的“仁”人,他们以为将来也会成为像师叔前辈一样的“仁”人。

        于是,师兄陷入混乱之中,这一乱,就乱了一辈子。

        天赋卓绝的师兄固守练气期的仁义礼智信,避世不出,不懂曲折,也不懂诡辩。师兄想不通,终日闷闷不乐,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师兄、以及和师兄一样顽固的人,被所有人排挤,道途断绝,最终郁郁老死。

        而天赋不那么高,记性不那么好的和郁,虽然他背不出所有的诗词歌赋,念不熟所有的礼法经文,但是他熟练掌握了夫子教导的诡辩术。

        他这一张嘴,把诡辩术练得炉火纯青,玩得出神入化。

        借着诡辩一道,他越过了前面所有的弟子。论法论不过他人,知识不及他人宽广,便创立出新的道理,画出一个圈子,只要把那人坑进圈里,他就辩赢了。

        诡辩,是筑基期的内容。

        步入金丹期,开始通晓宗门事务,就到了知行合一的程度,怎么把诡辩融入行动中?这一点,和郁运用得淋漓尽致,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心,也把少年推崇的仁义礼智信玩到了极致。

        对于他来说,什么时候都可以是“必要的时候”,他依旧是遵照仁义礼智信的“仁”人,不过他遵照的是他心中的仁义礼智信。

        被九德界主流定性为旁门左道,定性为邪修的那些人,骂他们斯文败类,还是空有文化的斯文败类。

        和郁曾经审讯过一个修炼旁门左道的修士,宗门交代的任务是把那修士打为邪修,再行处刑。和郁清楚那修士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利用诡辩的话术,凭仗数不清的口舌,“名”正“言”顺地把那修士送上处刑台。行刑前,那修士满嘴粗口,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衣冠禽兽”“道貌岸然”,骂底下围观的所有九德界弟子都是“斯文败类”。

        底下的弟子都被激怒了,和郁没生气,摇了摇纸扇,笑着问那修士,“你说我们是斯文败类,那斯文败类到底是什么?你们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连续数个问题,问懵了那修士。

        在那修士琢磨的空档儿,和郁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处决了那修士。

        这便是最简单的诡辩术。

        一路走来,和郁也有不解,既然要修行诡辩,为何不直接告诉练气期的孩子,为何要他们修行那样的仁义礼智信,筑基期的思维剧变白白折了多少天才。

        登上高位,触及到尘封多年的机密,和郁才豁然开朗。

        十万多年前,九德界并不位列诸天万界的前十,甚至连前排都算不上。那时的九德界大多数人避世不入,更不用说插进天曜大战的勾心斗角之中。后来,某位大能创立诡辩,带领整个九德界走了出去。

        至于为何不废了仁义礼智信,因为那是九德界披在外面的一身漂亮的烂皮。

        九德界的根是仁义礼智信,哪怕上头的树干枝叶长歪了,总不能连根一起刨去吧。九德界还没出现一个像当年创立诡辩的大能一样扭转乾坤的人物,所有人都只能顺着歪掉的枝叶生长。

        和郁由远望近,看着一路走来的他,位置越爬越高,衣袍越来越贵,眉眼间的气势越来越强,面容却越来越丑。

        从一开始,他就随波逐流,跟着师兄修行仁义礼智信,跟随夫子修行诡辩,跟随九德界无恶不作

        轰——天问碑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耳畔。

        【你是谁?】

        和郁长长地舒了口气,想通了。指尖放出灵气,在光壁刻下两个字,端正得仿佛从字帖扣下来的一般,没有一点特点。

        【浮萍】

        金光一亮,他也过关了。

        在这儿,众人难以准确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只能通过涌进来的代表,对时间有个大概的把握。划舟渡湖的那一批代表盛明华等人也进来了,许是过了一日。

        季子野寻了个偏僻的角落,然而他无论走得多远,这一身黑色符文依旧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化神期长老始终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生怕他出了什么事,或干出些什么事情。

        不知为何,脑内阵法里没再传来虞世南的声音。季子野也懒得出声询问,他心底对虞世南总是抵触的。

        在这期间,化神期长老已经想通了天问碑第一问,并低声告诉了他。

        关键不在于刻下的字,而在于心底是否真正看透并接受了自己,刻字不过是通过的仪式和过程罢了。为了等他领悟出来,长老没有刻字离开。

        “看清、接受自己?”季子野自嘲地笑了笑,他若是没接受自己,怎么走到这一步?

        季子野转身看向后方的残影,纷繁杂乱的念头冲上脑海,一时之间竟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

        起初,他还是个被忘情禅主亲自领回万佛宗的孩子,张禅主说他天赋异禀,所有人都说他天赋异禀,他信了。

        那些年里,他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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