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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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海之力从沙漠地脉中分流而过,再如百川归海,汇入陆青山的身体中。

  就像是一股清流,让他的略显干涸的经脉中,又有力量又开始奔涌复苏。

  黄沙狂卷,黄茫茫一片,根本看不清外物,

  在沙尘暴中心的上方,骤然一阵波动,天地气息乍乱。

  仿佛炸开一道响雷,暴乱的砂砾嗤嗤四处逃离。

  罗骞驮从高空落下,重重地砸向地面,砸向沙尘暴中心的陆青山。

  因为连续不断的战斗,罗骞驮的战意已经高昂到了极致,眼中仿佛有火在燃烧。

  趁着陆青山施展山海道法那不到一息的时间,修罗王祭出了杀招——从一开始的戏谑到如今的锱铢必较,罗骞驮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压力之大,表明了这一战之所以能拖这么长时间,非他自大,而是陆青山确实难杀。

  如山坠,如天崩。

  罗骞驮携带必杀之势而来。

  陆青山扯了扯嘴角,第四次默念道:“天罚!”

  天雷炸起。

  列缺,雷光耀起。

  流华荡过。

  在这无法形容的极致璀璨雷光面前,就像常人直视日光一般,罗骞驮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当流华横扫而出,罗骞驮身形倒冲而起,再次被震开。

  第四道天罚。

  在进入深渊时,列缺总共存有十三道天罚,经过浮屠王城那一场浩大的七九天劫后,直接是蓄满,天罚数量增长为二十道。

  二十道天罚,便是陆青山最大也是最后的底气。

  每一道天罚的祭出,都代表陆青山所面临的的一次死局。

  也就是说,若是没有天罚,陆青山如今已经是死了四次了。

  第四次被击退两万丈的罗骞驮,强行逆转喧乱的气机,四臂中有一臂颓然下垂,鼻中也流淌出了触目惊心的鲜血。

  肉身的疼痛并不被罗骞驮当做一回事。

  他只是死死盯住陆青山。

  “我从未想过,一个渡劫境的修行者,能够在我手中拖延这么长的时间,我还是低估了你。”

  陆青山没有说话。

  他的诸般手段假若不是用来对付修罗王,即使是寻常的顶级魔尊,都有可能做到必杀,但想用秘法与天罚来杀死罗骞驮,远远不够。

  这三天来他所做的这一切,看上去好像只是无谓的拖延时间罢了,终究难逃最后的一死。

  但......

  真的只是无谓的拖延时间吗?

  ..........

  一望无际的巨大湖泊之上,绵延不知道多少万里,好似一片海。

  一道川流在湖水中涌动,天上则是一个巨影在急掠。

  转战,转战,再转战。

  不知道换了多少处战场。

  西北之地,纵深不知多少万里,不只荒野,包揽世间种种地形。

  更重要的是,它荒芜、贫瘠,人烟罕至,几乎不会有外人打扰。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战场了。

  借助忘川的镇海之力,在湖底行走,罕见获得了地利的陆青山,终于可以稍稍缓了一口气。

  隐藏在湖底,罗骞驮就能不再像之前那般轻易锁定他的位置。

  他只能是在湖面上不断对着湖面出拳,一拳拳砸在湖水上,即使有着水的阻力,磅礴的拳罡依然是能直击湖底,一副要通过隔山打牛将陆青山活活震死在湖底的姿态。

  当然,陆青山也不是一味的挨打,他就像潜藏在水底的刺客,时不时就会抓住罗骞驮的换气之机,破水而出展开一次奇袭。

  两人沿着湖泊,向着西北之地的更深处而去。

  这一战拖到现在,罗骞驮早已经不再指望能一招定生死了。

  不论是层出不穷的剑群,还是到了死地之中必然出现的天罚,都将这一战不可避免地带向了拉锯战中去。

  .......

  整整半月的追逐厮杀,双方转战不知道多少万里,迎来了一个极为罕见的雷雨天气。

  大雨磅礴而下,乌云滚滚,雷暴起伏。

  但是这场雷暴,又显得格外不同。

  不只是春雷,还有天雷。

  列缺的归难神通酝酿至今,但凡触发,那就是雷劫之海。

  譬如现在。

  天雷如巨石滚走于似黑色丝锦的云层中。

  雷声轰鸣,紫电交织,九天之上好似有无数仙人在怒斥。

  闪电雷鸣,天空如同炸开一个窟窿。

  数百条紫雷轰然坠落,直直降临砸向罗骞驮。

  饶是罗骞驮速度奇快,这雷劫就跟生了导航一般,转弯折返,激射而至。

  罗骞驮双膝微蹲,然后一脚踏出,四臂抬起,画一个圆,有起手撼昆仑之势,凭借自生极力,硬生生托举起这片雷劫之海。

  他的身形骤然下坠千丈,但那紫雷也随之炸碎,如同水缸破裂后铺散流泄开来的流水,在罗骞驮的身躯上游走。

  狂暴的雷劫之海,对他强大的神魔体进行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侵袭,却始终没有能够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伤,只是割散了他的头发。

  银白色粗如蟒蛇的头发,披散在他魁梧如山的恐怖身体后方,加上那一身冰冷的玄甲以及青色狰狞的面孔,看上去就像是佛经画卷上的一尊魔神。

  罗骞驮缓缓吐出一口气。

  前方陆青山的渺小身影还是那般滑溜,一触即分,再次奔出千里。

  可他的气息,明显在衰弱。

  转战至今,罗骞驮一直在扩大胜算。

  ........

  暮时的雪地,如堕永夜,厚实的雪云遮住了漫天的星光与月华。

  西北之地,漆黑一片。

  划破天际的剑光,便闪耀成了流星,如过人间。

  战场已经从一开始的荒野变化为如今的极寒之地。

  大雪飘下,比烟花还要寂寞。

  持续二十天的追杀,在这个罕见的极夜,终于要迎来尾声。

  二十天。

  二十次山海之力。

  二十万剑。

  二十道天罚。

  还有七次破法。

  陆青山耗尽所有,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才换来这宝贵的二十天时间。

  望着肉眼可见已是强弩之末的陆青山,罗骞驮没有半点胜利在望的得意之情,心中只有终于要结束的如释重负。

  二十天的高强度生死追逐战,饶是他也不免感到深深的疲惫。

  罗骞驮一身冰冷的黑色玄甲,在漫天寒风中纹丝不动,卷噬所有夜色。

  “你陆青山可算虽死犹荣。”罗骞驮深深道。

  二十天来,始终不肯放弃,始终不愿去见阎王的陆青山,此刻竟好似放弃挣扎了一般,不再遁逃,停下了脚步。

  他左手的列缺已经不知所踪。

  剑域的紫金色光芒已经隐去。

  法力枯竭的陆青山,早已再撑不起道域。

  经过二十天鏖战,陆青山的血水早已浸染衣襟,然后凝固,以至于衣衫变得沉重,贴在身上,并不被寒风吹动。

  唯有他的头发在雪中乱舞。

  陆青山披头散发,眉心一枚紫金莲花印记如风中残烛在极夜闪耀着最后微光。

  他抬头望了眼被雪云遮挡见不到半点月华的夜空,然后视线下坠,落道罗骞驮身上。

  二十天来一直沉默着的陆青山,第一次主动开口。

  “岂能无剑?”

  锵!

  镇魔好像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发出一声铿锵长吟作为回应。

  其声若山涧流水,鸣叮悦耳,又似清风拂月,清越朗快。

  然后,陆青山又问。

  “岂能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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