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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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蓉蓉人小鬼大,脑袋瓜又转得快,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见皇后脸色沉郁,应是思念亡弟,也不再多嘴,安静地候在床榻前。

        只一会儿,赵清卿抬脚上床,躺好后说:“蓉蓉,你先退下,去休息吧。”

        蓉蓉吹灭了寝殿四角的烛火,按她习惯,仅留床头立式的灯盏烛火两支,临走前犹豫地开口:“娘娘腿上可还疼么?要不要为娘娘推按?”

        赵清卿仰面,若有所思:“顽疾难医,不急在一时。”

        这天夜里,她虽然躺下得早,却想了很多事情,直到后半夜才合眼休息。

        翌日一早,天还未完全放光,赵清卿已经顶了眼下两团青黑起身,用完早膳,她又躺回床上。

        皇后习惯早起,作息规律,也从不睡回笼觉,今日冯姑姑却见她面色苍白,甚是虚弱地靠在床枕上,难免忧心忡忡,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过问上一嘴,就听赵清卿嗓音乏力道:“姑姑,太医院可有妇科圣手?”她面露难色:“姑姑你应懂我,我是不信那些承父辈功劳的花架子,就会开大同小异的药诓人,偌大的太医院就没有真正有实力的医者么?”

        赵清卿这话已经把大半个太医院都给一棍打死,冯姑姑顿感苦恼。

        “算了,实在没人也无妨,左右女子可怜,这月事里腹痛难忍也是要忍的。”赵清卿叹气,拽高了些锦被,抱紧小腹。

        冯姑姑终于意识到主子这般反常的病态是月事经痛,立刻想到了什么,面露喜色道:“娘娘,奴想起了!太医院有位郁太医,年轻有为,虽出身贫贱,却是真的有些本事,尤其擅长女子之症!”

        蹲在铜炉前换炭的蓉蓉回头,附和地使劲点头道:“没错,没错,静妃有几次也是疼得厉害,听说都吐晕了,之前也喝药调理过,又请几个老太医施针,都是白费功夫,不知道谁提了嘴郁太医,请过去给开过一回药就好啦!”

        赵清卿扬了扬眉:“这么神?”

        蓉蓉忙放下布炭的铁铲,走上前认真安利:“关键他人真心好呢,对奴婢们也一视同仁,好多宫里的姐姐都向他问过诊,求过药,他一次也没回绝过。”

        说着,蓉蓉又忍不住八卦,手压在嘴边,放低声音,说秘密似的:“奴婢偶遇过一回,那郁太医长得真不赖,若非与家中夫人伉俪情深,肯定多的是宫人姐姐投怀送抱呢!”

        冯姑姑皱皱眉:“你个小鬼头,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话,也不怕污了娘娘的耳!”说罢,走到床榻前好声好气道:“娘娘,您这样疼下去,奴看得真真心疼,要不让蓉蓉去请郁太医来?”

        赵清卿闭目咬唇,似是忍痛,不愿再开口说话。

        冯姑姑侍奉左右也有一年,对她的性子多少能摸清大半,娘娘平易近人,却也是个要强的女子,即便是当日暴虐的皇帝和阴鸷的太傅,她也是不肯轻易低头。要强的人自尊心更重,娘娘的腿疾日积月累也成了心病,令她讳疾忌医,对医者都抱有成见也是可以理解的。

        冯姑姑隔着一层薄薄的软被,替她轻揉小腹,边劝道:“娘娘,那郁太医可是前几年由荆国公夫人引荐进太医院的呢,该是个人才!”

        果然,赵清卿撑起眼皮:“哦?竟是老夫人亲荐的?”

        冯姑姑忙点头:“是哩,娘娘就让他来一趟,能替娘娘诊治,那也是他仁心仁术修来的福分。”

        “那就请来吧。”赵清卿又无力地闭上眼。

        冯姑姑喜出望外,与蓉蓉商量着一人去太医院,一人去禀太傅,直到二人脚步声在殿外消失,赵清卿才睁开了眼睛,目光锋锐精神,毫无半点方才的孱弱,她勾了勾唇,向门口无声地笑了笑。

        郁向青来时,映入眼帘的已经是位病怏怏的柔弱皇后。

        赵清卿盖着被子,斜倚金丝线所绣的引枕,露出上身绯红的短袄,柔顺的长发则用细细的藕粉丝缎随意捆在身后,令金尊贵体显得格外弱不禁风。

        “微臣郁向青拜见皇后娘娘。”

        赵清卿无力地一抬手:“郁太医,平身吧。”

        冯姑姑急得要命,忙引郁向青上前看诊:“郁大人,我们娘娘实在忍得辛苦,可要仔细替娘娘看看。”

        郁向青低眸应是,在榻前跪下,问了几句病症,又从随身的医箱中抽出一张干净的白帕子,覆在赵清卿的腕上,认真把起脉来。

        漫长的等待中,谦恭静肃的太医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竟像是遇到了什么不治之症,冯姑姑内心煎熬,又怕扰了太医清净,等郁向青一收回手便问:“郁大人,皇后娘娘此番为何这么严重?”

        郁向青叠好白帕,收回箱内:“娘娘的腹痛是打娘胎带出的弱症,昨日喝了些冷酒给激出来了,要费点功夫,好好调理一番,不然……”

        冯姑姑紧张道:“不然会如何?”

        郁向青深叩一头才敢道:“寒症太深,恐难有孕。”

        冯姑姑的脸当即垮下来。

        女子无后可是失德啊,何况还是在宫中。

        尽管知道帝后并无夫妻之实,但是不代表之后不会有。

        若是那皇帝坐不稳皇位,还有太傅啊,横竖看宁太傅,那可都是能子嗣绵延的身体,娘娘不能不行!

        还不知道被脑补一出大戏的赵清卿示意太医起身,道:“有劳郁太医为本宫调理了。”

        “不敢。”郁向青直身垂首,恭敬一揖。

        冯姑姑连连点头,当机立断,慎重地同赵清卿说:“娘娘,这病绝不能轻视,奴这就回禀太傅去!”

        赵清卿点头:“好。”

        冯姑姑嘱咐蓉蓉好生照顾,便往太傅在宫中行走惯去的朝元殿赶。

        这边,郁向青刚在桌前写好了一张方子,递给蓉蓉:“在下方才来得急,没带上徒弟春杨,蓉姑娘将这方子交给太医院的郑春杨,让他抓上几副药送来。在下先替娘娘施以手针,缓解疼痛。”

        蓉蓉将方子折好,小心翼翼揣进怀中。

        郁向青神色凝重,叮嘱:“药要入口,关系娘娘身子,姑娘定要找郑吏目。”

        蓉蓉自然晓得宫中那些腌脏手段,捣蒜似点头道:“奴婢知道!”说完就向皇后福了福身,飞快冲出门外。

        郁向青抽出药箱第二层木屉,拿出牛皮针具包,还没解开,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牧之,别来无恙。”

        郁向青背脊一僵,手上的针具包也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他回头只用了一瞬,却已是百感交集,那双谨慎清明的眼睛微湿,潮红的眼底映出瘸腿走来的女子。

        女子艰难的步子深深刺痛了郁向青的双眼,他的心也随之跳停了一瞬,直到身影停在面前,如往昔一般挺拔玉立,他才记起单膝跪下,双手抱拳,以阔别多年的军礼道:“属下玄甲营郁向青,参见小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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