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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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是将门虎女出身,曾有十年都跟着国公爷征战南北,整顿地方军务,因而国公府的头三个儿子都是生于军中,骁勇善战不说,性情也是端正沉稳,与世子吕昭纨绔的作风大相径庭。

        齐氏身穿青罗绣的命妇翟衣,头戴繁重的蓝羽银冠,两鬓露出些许白发,神采不减,尤其那双微挑的眼睛明亮又精神,完全不似同岁数的长辈。

        齐氏今日高兴,更加慈眉善目,同共坐一案的孙女抚手交谈,见赵清卿走近,笑容倏尔凝固,眼底继而划过几丝怅然,随即颤巍巍地起身,由吕卓宜扶着绕出案桌,走到赵清卿面前,作势要拜。

        赵清卿哪里敢受她一拜,慌忙将她双手扶住:“……夫人。”

        齐氏抬眸时泪水在眼眶打转,紧紧回握住她的手,端详了她好一会儿,似是与脑海中的人细细比对,看看这些年她过得如何。

        半晌方垂下眼眸,说:“娘娘,瘦了。”

        说罢,有滴热泪落在她右手的虎口上。

        席上起身见礼的众人也静了下来,赵清卿正欲说些什么,身后传来宁道远冷然的声音:“要开席了,皇后娘娘请上座。”

        话音还未落,王沛便领了两个小内侍为她上前引路,笑着弓腰,浮尘一指上首的空案:“娘娘,请。”

        齐氏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握她的手粗糙苍老,却比往日都要有劲,拽得她都有些受不住。

        生怕这一放开,又是永别。

        赵清卿冲齐氏轻一颔首,回视她铮亮的眼眸道:“夫人,今日好好尝尝宫中的杏花酒,可比得上国公爷亲手所酿?”

        老夫人先是一怔,转瞬露出和蔼的笑容:“好,娘娘垂爱,老身今日破戒,定要喝上几壶!”语罢,松开了她的手,一福身,由吕卓宜搀扶,退回案前。

        看着赵清卿瘸腿而行,再到入座,在场之人无不心怀鬼胎。

        明眼人开始怀疑后宫传出的谣言,“太傅与皇后夜夜缠绵,行大逆不道之事”。

        一则持重内敛的太傅怎么看都不会行事这样荒唐,二则皇后虽模样绝伦,可是这腿疾令她正常行走都难,反观太傅身姿如松,亭亭若玉树,瘸腿皇后如何能与他比肩?

        难不成是朝中异党有意抹黑太傅?

        温妃压下心中的猜疑,眉心渐渐舒展开,鼓起勇气抬眸瞧了瞧宁道远冷峻的侧颜,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宴席大开,帷幕后的随侍宫人轻步上前,一席一婢,斟酒布菜。

        赵清卿看了眼满案的玉盘珍馐,又瞧了眼盛酒的青玉壶,目光慢慢落在宁道远身上。

        “圣上欠安,劳太傅大人日理万机,为吾朝鞠躬尽瘁,本宫借此机会,替圣上敬大人一杯。”赵清卿双手抬起玉盏,朝宁道远微微一笑。

        宁道远先是看了眼她手中的酒盏,又看了眼自己案上满杯澄澈的酒水,迟疑了片刻,终是一饮而尽。

        “皇后娘娘慢饮。”他以空盏示意,眉峰微挑,眼里却有些晦暗不明。

        赵清卿没做细想,亦是以袖掩面,干了一杯。

        冯姑姑在身边皱起眉头,低声道:“娘娘,您在用药调理身子,冷酒伤身,不宜多饮啊。”

        赵清卿似是才想起来,抬得颇高的一声“也是,本宫差点儿忘了还在服药”,随后面露惋惜地看着宫婢端在手中的玉壶:“可惜了,本宫还想同诸位姐妹,还有太傅大人多饮几杯。”

        说着,她笑眯眯地抬起眉眼,一扫堂下:“诸位可是能饮酒的?”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张张不明其意的困惑脸,没有应声的,末了还是齐氏给面子,爽快地笑了声道:“老身年轻时随夫征战,喝的是军中的烧刀子,后来年岁大了,生吾儿阿昭时身子亏损,这才被家中老头禁了酒,今日难得一趟入宫,又听皇后娘娘说宫中酿有杏花酒,实在馋得不行!今日便是要破戒,也要饮上它几壶才行!”

        吕卓宜皱眉道:“祖母!”

        齐氏一抬手:“少喝些无碍。”说着,佯装生出怒意,瞪身旁孙女道:“如今嫁出府,贵为娘娘了,自己喝琼浆玉液,老身竟连一杯酒都讨不到。”

        吕卓宜面色微赧:“祖母,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呀。”

        在座女眷听后掩面笑了起来,赵清卿也笑道:“老夫人喝吧,在宫中可没人敢拦您。”

        齐氏喜滋滋地端起酒盏,顿了顿,冲对面的宁道远扬声道:“太傅大人可要赏老身个面子,这可是老身二十年以来的第一杯酒,今夜便敬与太傅了。”

        宁道远极淡地笑了笑,举杯回敬:“老夫人折煞宁某了。”

        二人酒方下肚,四下几双眼珠子都各自一转,打起了心思。

        先是温妃,搬出自己有恩于宁道远的父亲,敬上一杯以示亲近,混个眼熟,紧接着齐氏又说杏花酒果然是难得的佳酿,拉着宁道远又喝了几杯,随后那群重臣女眷也觉不敬太傅实属不该,便替家中在朝为官的老父亲和兄长挨个敬上一轮。

        酒过三巡,向来肤白面冷的宁道远终于泛出些醉意,虽神色无异,那通红的耳根却是暴露无遗,像极了不胜酒力的佳人娘子,桃红半面,但凡看上一眼,向来冷寂的脸上温润得都能让人顷刻醉了去,竟还有些烧人眼球。

        几位尚未出阁的小娘子一见,忙羞得低下头。

        与此同时,齐氏也目光涣散,醉得险些坐不稳,赵清卿忙唤人将老夫人扶进后院的厢房歇息醒酒,期间宁道远告退离席,稳着步子,往殿外走去,似是要借凉风散散酒气。

        陪着女眷聊了几句,赵清卿看向老夫人的空案,颇为担忧,说:“也不知道老夫人如何了,本宫心中惦念,前去看看,诸位慢用。”说罢,嘱咐冯姑姑仔细看席。

        众女起身见礼。

        赵清卿由蓉蓉扶着,走入后院,厢房与前殿几条廊道相隔,廊下便是枝桠整齐的灌木丛林。

        临到最后一扇拱门,她停在笔直的廊庑前,同蓉蓉道:“我与老夫人许久未见,若是她清醒着,想必有好些话要同我说,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我看有几家贵女也喝得微醺,你且先回前殿,吩咐人多熬几碗醒酒汤,以备不时之需。”

        蓉蓉犹豫了会儿,还是应了下来,转身离去。

        厢房两间相邻,赵清卿走近一间房门半开的厢房前,只见室内露出一地的烛光,走进去便能见对门的床榻前姜黄的帷帐放下,犹见微跳的烛火下,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榻上。

        听见推门的动静,齐氏忽而睁开眼睛,眼中微晃的灯苗显得更加神采奕奕,哪还有半点适才席中的醉意?

        “阿清。”透过帷帐,齐氏通过脚步已判断来者何人,毫不遮掩嗓音的铿锵有力。

        赵清卿掀开帏帐一端走入,垂首间双膝跪下:“阿清给老夫人磕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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