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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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武职,众人都不再搭话,默默吃茶。

        这话被邻席的裴家兄妹听去了大半,裴毓自小在族学念书,内心有多敬重多崇拜这个天资聪颖的堂兄,就有多不解他当初自请西州武职,但她读书明礼,眼界不同于寻常深闺女子,深知大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的道理,见裴自修神色自若地品茶,恍若未闻方才女眷的评议。

        正巧这时,有丫头进来通禀,两位少年时同他交好的世家子弟来找他一叙,唤他从帘后出来。

        裴自修随丫头出去了。

        堂兄同人在外攀谈,裴毓便独坐席间,却听青帐那头有人淡道:“映臻旧时在扬州便听说过这裴大人之名,可谓是有天纵之才,他在翰林院两年得朝中上下赞誉无数,后来又是主动请调西州宣抚使同知这一空缺,代天子驻守我大魏要塞,协掌的是西境三州的军务,官至正五品,对上谏言改革,对下抚恤贫苦百姓,这几年他在边西军民中的声望甚至不亚于小将军……”

        说着,江映臻平静的目光冷淡起来,看向先前挑刺的世家女:“这位姐姐不知从何断定的裴大人‘没实权又没官声’呢?”

        在座的即使平日对西境军务孤陋寡闻,但如何也听过小将军赵清和的事迹,能与他声望相匹敌,想必裴自修也是做了番成绩出来的,内心再不敢置喙,梁司薇更是出声夸赞裴大人不愧是世家子弟的典范。

        那位世家女叫一个商贾女儿这番话讽刺得颜面全无,气得面上也不装了,细白的一张脸也不再温婉,只哂笑道:“正五品能如何,声望不亚于赵小将军又如何,他本事再大,也就只能在西境巡查军营,他裴家哪一代不是任着朝中要职?至于他一介同知,仕途这块却是全然指望不上了。”

        郭月璇听到这话,好不容易跃动起来的心彻底凉了。

        帘那头的裴毓修养再好,也忍不住皱眉,却又听江映臻声音沉了沉道:“裴大人出生在有从龙之功的裴府,是长房嫡孙,又是凭自己本事考出的官职,眼看就要扶摇直上,前途不可限量,王姐姐觉得裴大人为何放弃大好仕途,请调西州?”

        王婉被她问得一愣,来不及回应,又见她起身,居高临下道:“映臻才疏学浅,尚且知道班超励志报国,投笔从戎的典故,如今你我安坐在这里,还能如此闲情逸致品茶策马,也是靠着许许多多像裴大人这样不计名利,屈身在西境的能人。”

        说完,江映臻便从看台后方掀帘离席,那位世家女自知理亏,涨红着脸不再发作。

        梁司薇见状又开始和稀泥地缓和气氛,说起家中的趣事,这才将众人逗得一笑,将方才的不悦抛诸脑后。

        裴毓倒是着实吃了一惊,想起那位首富之女并不算出众的模样,但对谁都和颜悦色,极好相处,方才竟然为了替堂兄说话,时刻大方带笑的嗓音都冷了下来,还开罪了一席的人。

        江映臻携了一婢往草场深处走远。

        裴自修顾着同友人说话,却是没留意这头的动静,也没有看见淡蓝骑装的少女路过他身边时脚步放慢,几句话后,他暂别二人,挑帘进来。

        裴自修一掀衣袂,坐与裴毓一席,见她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笑道:“你个小丫头,一直望着为兄做什么?”

        这些年来倾慕堂兄的女子委实太多,就连当初在族学念书时,其他几房的妹妹都能因为堂兄争风吃醋,何况他对男女之事很是看淡,给他说亲的长辈都无功而返,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因而裴毓没有提及江映臻,只是摇摇头,露出笑容。

        恰好两人现下独处,她不由说出心声,微微叹气低声道:“如今西境安定,堂兄你才能来京代刺史回禀西州事务,下月又是大伯忌辰,好在太傅照拂,宽限你延缓些时日再离京,可到底西州不如京城有家有亲人,如今堂兄漂泊在外,尤为不易,大伯和大伯母泉下有知,怕是也要心疼了。”

        裴自修莞尔道:“我们家阿毓果然是大人了,都知道担心起为兄来,不过……”说着,他眉间一凝,沉道:“你还是要多上心自己,对那日在宫中意图害你之人可有眉目?”

        裴毓摇头苦笑:“据穆将军所言,那个领我去承乾殿的宫婢只是在顺德殿当差,事发后在御花园失足落水,溺毙了一夜才给人捞上岸,此事又干系我的清白,更不好大张旗鼓去查。”

        裴自修对堂妹不争不抢的性格了如指掌,她自是不会明面上冲撞宫中贵人,而让加害她的人能生出如此歹毒的心思,只能是威胁到了那人什么,如果他料得没错,那人便在这些女眷当中,想到这里,他不禁环顾四周,心中认真衡量起来,神色也变得冷淡。

        裴自修是个有涵养的谦谦君子,从来都是与人为善,任谁同他相处都是如沐春风,裴毓也是第一次见堂兄这般冷冽,看呆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堂兄,此次回京,你好像变了许多。”

        裴自修回神,抬眸看他这个单纯的妹妹,笑容温煦:“说说看,哪里变了?”

        裴毓斟酌了下,道:“从前只觉得堂兄你有惊世之才,高高在上,常人难以企及,又是族中最耀眼的存在,给阿毓的感觉是鸿鶱凤立,不循常流的清高,如今呢,竟然如此接地气,对阿毓的安危也甚是关心。”

        裴自修笑道:“这是怪我从前在京中没有好生照顾你了?”

        裴毓脸上一红,垂头道:“阿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堂兄从西境回来更有人情味儿了。”

        裴自修道:“看来我们阿毓还是比较喜欢如今的兄长。”

        “能亲近的阿兄,阿毓自然更喜欢了。”

        裴自修淡淡一笑,抬手揉了揉堂妹的脑袋。

        这幅兄妹情深的画面正巧落在赵清卿眼中,她刚下车朝主位走来,身后一行宫人,可谓排场浩大。

        冯姑姑自从得知荆国公府办击鞠会,早为赵清卿选中了红艳艳的骑装,今日穿在她身上,艳而不俗。

        这一身劲装竟让人忽略了她行走的缺陷,加之抬眉敛目平静而爽达,那是从内到外修炼的不凡气度,光是在场边下马车,撩帘时的惊鸿一瞥,都让高台在座的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席位间的人声也因她的到来随之喧哗,裴自修转头去看。

        “皇后娘娘来了。”裴毓心存感念,直起身隔着老远便朝她福身行礼。

        赵清卿看到后,轻轻颔首。

        她越走越近,五官轮廓逐渐清晰,直至青帐挡去了她的身影,她落座主位,众人起身,隔着幕帘行拜礼。

        裴自修却是僵坐案前,一动不动。

        “堂兄。”裴毓低声提醒他。

        裴自修这才反应过来,朝着主位跪下行礼,待内监传起身令后,他还是怔怔地发愣,裴毓着急,边轻声唤他边扯他的袖子。

        裴自修回过神,坐回几案前。

        裴毓见他如此失神,不好做多揣测,端起茶盏抿了几口茶。

        过了许久,就连宁太傅携了叶不寻前来,被国公府的婢仆引到主位右席时,引起不小的动静,他全然不在意,仍在垂眸,似是回忆着什么。

        裴毓没忍住轻轻喊了声兄长。

        裴自修与她对视一眼,若有所思地看向主位方向道:“那便是皇后娘娘?……小将军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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