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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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出了蓬莱主明面上是给她办百岁礼,实际上这和变相招亲没什么区别。

        也是,她这样的资质,百年都没进入过内门,继续留在蓬莱只会给他丢人碍眼。

        好在她长了一张还算能看的脸,这仙途无望,但若是能用她换一桩牢联姻倒也算划算。

        “……其实上一次宗门大比的时候,父亲之所以破天荒带你出岛,估计也是为了这一次招亲做准备。”

        当时程不语被仙侍从头到脚,精心打扮了一番,瓷娃娃一般,引来好些仙门弟子的视线。

        之前程商也未多想,如今结合着这件事来看,才后知后觉明白了原由。

        程不语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她觉得今日真是倒霉透顶,前一秒刚被沈天昭给拒绝,后一秒又被告知要当成联姻的工具。

        这百年来,她无数次想要离开蓬莱,如今有机会离开了,竟然是从一个牢笼再到另一个牢笼。

        程商沉默了一瞬,伸手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阿姐,你放心,只要是你不喜的事情,就算是父亲我也不会让他得偿所愿。”

        她一愣,蓄积在眼眶的泪水因为抬头的动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你要干什么?你可别做傻事,你,你打不过父亲的。”

        程商被她这逻辑给气笑了。

        “谁说我不让他得偿所愿就是要和他对打,我一个破丹修为对打一个化虚境,我是疯了吗?”

        “那你要怎么帮我?”

        “父亲只是想要借着这次百岁礼来一场比武招亲,把你给嫁出去。也就是说只要是家世好,资质好的仙门弟子,都有资格上擂台比试。”

        蓬莱主对程不语并没有多在意,于他来说她幸福与否并不重要,只有有一桩体面能帮衬到蓬莱的联姻便足够。

        无论对方是谁都无所谓。

        程商想到这里面露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所以我打算从我宴请的几个朋友里找一个靠谱的,我信得过的来参加这一次招亲比试。那个人一定得是有十足的把握能赢的,到时候只要他赢了我就让他把你带走。当然,是假结缘,日后你既可以脱离蓬莱,也可以再寻真爱,岂不是一举两得?”

        少女眼睛一亮,刚想要拍手叫好,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可是这对你的朋友,还有他日后的道侣会不会不大公平?”

        即使是假结缘,可要瞒过蓬莱,对外所有人都不能知晓这件事。

        那么对方日后若是遇到了心仪之人该如何?

        程商摆了摆手。

        “这个你就放心吧,我找的那个人一定是个自知修行,不通情爱的呆子,他不会有这种困扰的。”

        “还有,你也不必觉得是我们亏欠了他。我是用蓬莱九曲两仪阵和他做交换的,用一桩假姻缘换这样的诛天锁魔的神阵,他才是该偷着乐的那一方。”

        九曲两仪阵是蓬莱大阵之一,唯有蓬莱主真传才能习得。

        不过程商是个例外,这阵法不是蓬莱主传给他的,是他在蓬莱主封印沧海众妖的时候偷学而来的。

        他在阵法上的造诣向来很高,什么阵法看一遍便能够学会。

        这个神阵耗费了他三十来年时间才完全琢磨出了灵力回路,不过施展起来却极为困难。

        就算他把这个阵法教给了别人,那人也得研究个百来年,蓬莱主大限将至,临近羽化,到时候可能早就身消道陨于天地了。

        ……

        程不语百岁礼的请柬自一月前便由蓬莱的青鸟飞送到了四海八荒,三千仙门未结缘有意愿的弟子都备好了厚礼在生辰当日应邀而来。

        和蓬莱主需要一桩体面的联姻,在他羽化之前安置好程不语的婚事一样,那些仙门弟子也看中蓬莱这个大宗的殷实。

        哪怕这位蓬莱千金有个凡人生母,又是废灵根,他们也并不介意。

        一来是和蓬莱联姻百利无一害,二来是程不语是个半仙,命数有限,一生修为顶多在金丹不说,可能命数也不过两百来岁。

        两百年对修者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等她身陨再另娶新欢也用不了多久。

        主殿之中,擂台之下,已乌压压围了不少人。

        程不语一身红衣,上用金线绣着牡丹,云纹萦绕。

        她头戴红纱,罩着精细的妆容,远远看去好似一簇茂盛的花叶。

        没有半分人气。

        而台下的众人或好奇,或玩味的目光肆无忌惮落在她的身上。

        说是她的百岁礼,她倒不如说是将自己展示出来,供给他们观赏估量的商品。

        比试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程商在台下抱着手臂,从一开始对他们花拳绣腿的不屑一顾,到后来的焦急慌乱。

        倒不是因为他们后头上台的人有多厉害,而是他找上的那位好友都日过晌午了也迟迟未至蓬莱。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还是记错了日子?

        程商越想越着急,正在他想着去海边瞧瞧人来了没有的时候,他一转身,瞥见一个熟悉的藏青身影。

        他心下一喜,三两步走过去把他给拽了过来。

        “唉我说你,你怎么才来?不过也不算晚,我们这边刚从苍山打到万法宗呢,还没到你们万剑云宗。我先前看了下,今日来的这些家世还成,可资质也就那样,这里修为最高的也就元婴,你一个出窍境,一定可以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程商还想要说什么,发现今日的好友有些奇怪,神情僵硬,从刚才到现在一言不发。

        “怎么了不绝,你该不会是紧张吧?”

        少年邀请的好友不是别人,正是万剑云宗的卓不绝。

        后者比程商要年长近百岁,两人是在之前一次下山历练的时候认识的,他们都精通法阵,加上卓不绝又是剑宗出身,对剑法也颇有研究。

        一来二往的,也渐渐成了知己。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确有点儿。”

        青年的声音比往常更低,语调也有些奇怪,看上去好像的确不大自在。

        “没事,就跟咱们历练时候一样,就当砍几头妖兽而已,问题不大。”

        程商说着压低了声音,不放心地嘱咐道。

        “不绝,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啊,这件事事关我阿姐能不能从这牢笼中出去,得获自由。你必须赢,不然九曲两仪阵我撕了也不给你。”

        卓不绝眼眸一动,视线不自觉落在了擂台之上那抹红色身影。

        本该自由自在的鸟儿被束缚在了此方天地,任由来来往往的人打量估价。

        ——他不喜欢。

        “你放心,我会带她离开。”

        他没有说会赢,而是说会带她离开。

        程商愕然看了青年一眼,只见平日里不着调的青年眉眼冷冽如刀。

        还没等他反应,一阵罡风起,下一秒卓不绝的身影便凌然于擂台。

        青年手腕一动,一柄木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木剑,在他手中却似有不尽的锋芒,足以劈山断海。

        奇怪,他的本命法器不是乾坤袋吗?

        那里面装的都是他所铸的法器灵宝,他怎么没拿那个,偏用了一把木剑?

        难不成是这些人太弱不值得他用法器?

        也是,出窍境的器修对付这群酒囊饭袋的确绰绰有余。

        程商微微颔首,刚对着少女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剑风骤然起四方。

        青年御空而上,居高临下如悲悯众生的神佛注视着周遭众人。

        “用不着这么麻烦,你们一起上吧。”

        “?!”

        此话一出,不单单是比试的众人怒了,程商也惊得被口水呛到了。

        这家伙在干什么?就算他是出窍境,也不可能一人对付上百人啊,他们有的在元婴,和他只有一境之差。

        有的修为差了点儿,可灵宝无数。

        他就一把木剑,他哪儿来的底气这么强横?

        “你这小子!你是哪个仙门的,竟然如此嚣张!”

        “管他哪的,既然敢这般说话,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仙友们,我们先把这人打下来,再继续比试!别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打他!把他打下来!”

        “……”

        卓不绝的话引起了公愤,程商想要阻拦都没有办法。

        “诶不是,你们冷静点,他就是说着玩的,你们别当真……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踩小爷?”

        程商疼得龇牙咧嘴,刚从人群之中逃出。

        四周一道道残影掠过,众人提剑催动法器朝着那抹藏青色身影而去。

        “不绝,小心!”

        青年眼皮都没带抬一下,他双指一并。

        木剑幻化成了千万柄,剑如乱雨,窸窸窣窣又风声鹤唳,直直破了云天,落入蓬莱。

        刀光剑影,搅动着沧海翻涌。

        海水倒流回天,又从天倾覆而下,将攻击而来的众人给重重砸在了地下,推送入了沧海。

        剑声铮铮,海浪滔天。

        天地间似下了一场春雨,洗刷着一切污秽脏污,等到动静平息之后。

        程商睁眼看去,那群人早就被冲到了海底不见踪影。

        入眼所见,唯有那道藏青烟雨,还有一朵雨后盛放的红花。

        程不语静默坐在擂台之上,刚才的剑风未拂到她身上,春雨也未浸染她的衣衫。

        红纱下她看不到对方的面容,低头一双绣着云纹的黑色长靴映入眼帘。

        青年在距离她半步的位置停下。

        那双眼眸晦暗,明明站在光里却分割在了黑夜。

        他紧紧握着剑柄,之前还在擂台之上一剑扫千军而淡然自若的青年,此时竟有些慌乱无措。

        “……你不揭头纱吗?”

        少女轻声询问,语气透着一股期待和不安。

        他指尖微动,犹豫了许久,在程商催促的眼神下慢慢抬起手,捻住了头纱的一角。

        然后,他看到了程不语的红唇。

        她今日涂了口脂,比海上的夕阳还要红,很衬她的肤色。

        再往上,是她挺翘的鼻子。

        在快要看到她眉眼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我很丑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

        青年喉结滚了滚,声音喑哑得厉害。

        “因为不该继续。”

        他今日本不该来的。

        程不语垂眸,视线落在那把桃木剑上。

        和其他的木剑不同,这剑很粗糙,好似是用好几块碎裂的木块强行拼凑而成的。

        就像是在提醒她,他们也是强求。

        “沈天昭。”

        她这样唤他,青年并不意外。

        正缘之间没有什么遮掩,她从他出现的时候就认出了他,认出了套着傀儡之下的他。

        “求你,带我走吧。”

        程不语握住了他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这样可以随意让人竞争求取的物件,他们不会珍惜我。与其被他们带走,我宁愿跟着你。不,是我愿意跟着你  ,我想要跟着你。”

        “……哪怕无名无份?”

        “哪怕无名无份。”

        “……哪怕永不结缘?”

        程不语听到他的声音在颤抖,他的手也是。

        她紧握着他的手,望着他的眉眼,坚定回答。

        “哪怕永不结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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