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 1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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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松原看着看着,  忽然拧了拧眉头。

        是错觉吗,还是只是因为相隔太远了,他并没有注意到?

        谢松原竟在这个人身上看不到寻常人应该有的呼吸起伏。他只是那样平躺在那里,  仿佛一合上眼就彻底休眠的无情机器,  甚至让人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活气儿。

        很奇怪。从直觉来说,谢松原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  总觉得他的肢体动作上透着些说不出的诡异。不过这也可以说是他自己先入为主,  而人又不能凭自己的感觉说话。

        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而他现在又太忙了,  谢松原也只能将这件事先暂时放在一边,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a组里包括他在内的几名研究员最近一直在做变异病因溯源。

        许多人身上的异变来得非常突然,  那种完全进化出另一个物种形态和外貌的变异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什么“疾病”上头,更像是科幻作品照进现实。对于这样的现象,就连实验室内的研究员们都议论纷纷,  各有各的看法。

        谢松原和同事们采集了所有患者的血液样本,  通过使用电子显微镜、测序仪进行监测与分析,  完成了基因组测序,试图在这些样本中找到导致这一变异现象发生的病原微生物——如果当一件事同时发生在许多人的身上,  具有某种共通性,  那么他们有理由相信,基地里的这些变种人体内也的确应该含有某种相同的物质。

        根据科赫法则,  首先他们需要确认,  这种物质不会在其他正常的未变异者体内存在。

        a组的研究员们的确在患者们的血液中各自发现了这样一种物质:在目前全球已知的数据库里没有记录的病毒。

        他们将从所有患者血液内提取出来的病毒拿出来,  进行病毒基因组全序列测序,  最后有了一个奇怪的发现。

        得出来的报告显示,  这些病毒与其他监测出来的同类有着极为紧密的联系,  彼此之间高度同源,  却都有所区分。

        凌晨快一点的a组实验室里。

        “真是不敢相信……”

        “仪器的检测结果真的没有问题吗?我们要不要再做一遍?”

        寂静的深夜,原本塞满了疲惫与沉默的实验室再次因为这份新鲜出炉的报告而沸腾起来。

        然而无论这些人怎么试图讨论或者分析,都不能陈述哪怕他们心中所感受到的震撼的万分之一。

        或许还有迷茫。

        “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内。如果全都是同一种病毒,那么很难解释,为什么它们会在不同人的身上出现不同形态和种类的变异效果。”

        他们等了一个多星期,测序仪才终于将基地内所有样本的基因测序结果都跑完。办公室内的打印机咔嚓、咔嚓地不停运作,谢松原揉了揉双眼间的山根位置,喝了一口手边的菊花茶,沉思道。

        “不像其他的已知病毒,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是哪些毒株产生了变异的下一代。它们之间似乎没有先后顺序,这些病毒好像都来自同一个源头,而它们都是源头病毒的变异毒株。”

        “有意思的是,目前的这么多份样本中,我们都未能找到两份完全一模一样的病毒。我们很难在基地里看见几个相同的变种生物,牛,羊,猫,狗,蛇,植物,什么都有。而根据比对两个同样是奶牛猫变种的患者基因我们可以发现,即便是相同种类的变种基因,他们体内的病毒也依旧是不一样的。”

        “这不是很怪异吗?这些患者的物种分布,实在是太规律了。就好像有什么无形中的力量在特意给人类排序一样,在规定的范围内投放一定量的生物基因什么的……”

        时至凌晨,同样年轻的同事工作了一天,饿得饥肠辘辘,从抽屉里拿出一只袋装面包,一边打开一边道:“它们看起来并不具备人与人之间的传染性。就好像无形的上帝平等地赐予每一个人类的礼物一样,每一个都不同,无法复制。”

        他们很快就联想到了值得担忧的问题上:“这样一来,想要研发出一种能针对所有变异者的药物,恐怕难度还会更大。”

        “可是病毒的源头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我们现在遇见的所有患者都不是那个最开始的祖病毒的携带者?这个祖病毒究竟在哪里?”

        “我还是不明白。如果病毒没有传染性,那市里的变异人数量怎么还会增加?这说不通。”

        ……

        众人激烈地讨论了一个多小时,言语中满是对人类未来的担忧。

        未知,等同于不可控。

        除了基因测序外,他们还分别从二十名变种人的血液中提取出了各自的病毒颗粒,并在培养皿里进行培养。

        这些病毒肯定不能直接在人体上实验,所以他们先是其他生物身上注射病毒——譬如实验用的小白鼠和猴子。经过对比实验,他们发现注射过病毒的实验动物确实在身体表面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化,比如体型变大,行动速度变得更为敏捷,牙齿更加锋利……

        至于注射进去的病毒究竟是从什么“品种”的变种人身上取得的,完全不重要,也不起作用。

        那些略有不同的病毒在这些动物的体内并没有呈现出任何其他特征,看起来只是让这些动物成长得更具优势。

        这也不奇怪,毕竟目前来看,市内似乎并没有出现过有明显变异特征的动物。

        众人对这些注射过病毒后的生物再次进行了各项检测,他们惊讶地看到,注入生物体内的病毒居然奇迹般地消失了,仿佛泥牛入海。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号。”组内一个年长的专家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说,“当一种力量可以轻易改变人类的基因,让他们变得趋近于其他动物,却对其他生物造不成肉眼可见的威胁,这说明这股力量要比我们想象的更加聪明,或者有目的性。”

        那么,如果往这些实验动物的身体里植入人体组织——比如器官呢?这样的举动是否会因为向病毒散发了与人类一样的信号,从而导致病毒开始攻击这些动物的躯体?

        他们紧接着产生出了这样的疑问。

        这个实验过程可能有些漫长,不过值得一试。专家们在这个过程中运用到了如今已经非常普及以及广为人知的crispr基因编辑技术——早在此之前,世界各地的学者就已经通过它对多种原本人类束手无策的疾病进行了有效治疗。

        众人先是将病毒宿主的受体蛋白注射进了实验小白鼠的细胞内,不过试验结果和之前一样,病毒并没有对小白鼠产生什么物种上的改变。

        于是他们决定从小白鼠的胚胎就开始入手,将特殊的人类干细胞注射进住小白鼠的胚胎里,再通过基因编辑技术,修改掉一部分小白鼠胚胎原有的基因,让小白鼠的身体不会对将在它的体内生长出来的人类心脏产生排异,并且直接删除掉小白鼠体内本应创造出心脏的基因指令。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不出意外,当这个小白鼠胚胎出生,它将会是一个白鼠与人类的嵌合体,它的体内将长出一个完全是由人类细胞组成的心脏——

        是的,心脏。

        长久以来,在动物身上进行的基因编辑改造都面临着道德与伦理上的挑战。

        这一系列的研究让器官移植的未来看上去一片光明,人类已经着手尝试在猪这种器官结构和人类本身非常相近的生物体内培养属于自己的器官,然后再移植到自己的身体,替代掉病变器官。

        但与此同时,政府、包括许多国际机构,都对这种技术顾虑重重。

        克隆人体本身就是一种禁忌。没人知道,人类的基因细胞会对其他生物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如果在这样一种影响与驱动下,动物的体内甚至甚至长出了人类的大脑、人类的思维呢?如果一只小白鼠突然开始觉得,自己也是个人呢?

        这样特殊的基因编辑工程,需要先向上级领导申请项目执行,就算申请也未必会批准下来。

        实验室内的众人经过讨论,认为这个项目有没有必要进行下去的人各占一半。

        “如果病毒会对体内出现了人体器官的老鼠发动攻击,这就证明了我们的猜想。一个只攻击人类、会在人类身上产生变异的病毒,对人类的威胁性绝对比目前已知的所有病毒都要强上数百倍。”

        “我不赞同。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实验真的成功?谁能保证这样的实验结果会培养出什么样的怪物?这……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它们只是小白鼠。这只是一个实验而已,和以往我们做的任何实验都没有什么不同。就算真的出现了意外,我们也可以迅速终止项目,不是吗?”

        谢松原坐在会议室内的主座上,静静地倾听着,仿佛在无止尽地思考,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

        最终,他淡淡地沉吟说:“我会向上级申请项目放行。这个项目由我负责监控,出了什么问题,我会负责。”

        “那人体细胞……”

        “也由我提供。”

        “一只长着我的袖珍器官的小白鼠,听起来有点意思。”想到这里,谢松原轻轻笑了笑。

        “人类的大脑要发育到成年才会停止。无论是深度,广度,还是大脑的体积,功能,复杂程度……一只才只有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大的小白鼠怎么可能比得上?老鼠的体内永远不可能长出人类的大脑。放心好了,我没有那方面的顾虑,或者说,担忧。”

        谢松原深深地知道,这个实验项目的意义之重要。

        自从这个世界上开始出现变种人,知情的学者们就不断在讨论着这个奇妙又诡异的现象。从生物工程到分子病毒学,从宇宙中的高维空间再到生命起源……

        这究竟是一种馈赠还是灾难?

        也许答案已经在许多细节中显现。

        “基因检测报告出来了,你来看看。”岑思远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从实验室内出来时,谢松原正在茶水间上泡菊花茶,顺便往水杯里一口气扔了七块方糖。

        谢松原用勺子搅了搅杯中的液体:“是吗?”

        对方将一沓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递到他面前,言简意赅道:“你先瞧瞧吧。下次例会,那些老家伙要是看见这个肯定要炸了。你得提前想想该怎么安抚他们。”

        谢松原喝了口还烫着的菊花茶,口中发出满足的“哈”声。水杯中漂浮着散开的小型花朵和他以往在外给人的形象并不相符,但却看起来依旧优雅,并且居家养生。

        谢松原顿了顿,这才不紧不慢地接过文件,逐一翻阅。

        岑思远道:“每天都这么喝?糖分超标了。不怕以后得三高?”

        谢松原眼也不抬地随口答:“不可能,我的基因里就没有肥胖这两个字。”

        翻着纸张的手没有一秒停顿。但翻着翻着,谢松原脸上的表情还是不可抑制地出现了变化。他轻轻扬起自己的眉毛,目光逐渐变得有些凝重。

        岑思远:“怎么样?”

        半晌,谢松原终于眨了眨眼睛道:“看样子,我们人类好像真的要完了。”

        ……

        时至深夜,实验室内的很多人已经扛不住睡意,回到宿舍休息去了。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剩下的话题可以等第二天再继续讨论。

        整个a组试验区的走廊上只有谢松原和岑思远站在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聊天。

        低低的通风系统轰鸣声掩盖住了刻意遮掩放轻过后的步伐,走廊上的二人谁也没有发现,就在身后隐蔽的通道拐角处,正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充满犹豫地徘徊张望着。

        而如果谢松原能看见这个人,他就会发现,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正是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大气儿都不敢出的许石英。

        时间倒回到二十分钟前。

        “我回去了,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待着吗?”同行的人离去的身影从后方匆匆走过,许石英着迷地看着电子显微镜下的物质,口中含混不清地回答了一声“嗯”。

        “你不是答应好了等下要帮郑年值班吗?”对方见许石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摇了摇头,提醒他道,“你别忘了。”

        “知道了。”许石英有些不耐烦地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忘……”

        那话却根本没忘他心里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许石英抬头看了眼时间,明明还早着。

        郑年找上门来的时候,许石英脑子一热就痛快答应下来。

        毕竟那是个清秀的漂亮姑娘,据说现在还没有男朋友。而且对方还允诺过他,不仅要请他吃饭,还可以把自己租用高级实验室的机会让给许石英。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因为根据不同等级研究员的权限划分来说,他们b组的人不像a组那样,没有可以随意进出最高等级实验室的权限。但每个基地内的研究员每星期都有一次可以进出高级实验室的机会——

        这里有几乎是全国乃至放在全球都相当顶尖的实验仪器与设备,对于这些求知若渴的研究员来说,这已经对他们是种额外的奖励。

        这样,许石英这就就有多了一次可以使用高级器材的机会。他几乎是如饥似渴地在实验室里泡了一晚上,甚至都不愿意离开,想干脆在这里泡个通宵。

        许石英一兴奋起来,就很容易忘乎所以,一头扎在实验和研究上,忽略掉了本来约定好的时间。等他再次恋恋不舍地从实验器材上抬起头来时,居然已经离他最初和对方说好的替值时间过去了快半个小时。

        他吓了一跳,心说可别被别人发现。

        于是赶忙保存好数据,收拾了东西,匆匆刷卡离开这里。

        通往看护三区的路上,心中还存着侥幸,暗想晚上的看护夜班也没什么好做的,这个时候正是休息时间,患者基本上都睡着了,值班也就图个防患于未然——

        不过让他帮忙值班的三区人员看管的都是些相对来说最普通、没什么攻击性的变种人,几乎就是个清闲的活计,就算晚去一段时间都没什么……吧。

        这样想着,他稍微加快了脚步。

        晚上的基地内部很冷清,被四周无处不在环绕着的冷气一吹,更觉阴冷。许石英不自在地拢了拢身上的白色长袍,脑海中还盘算着今天的实验,下一步该怎么做,什么时候能做完。

        出神间脚步也放缓下来,慢吞吞地踩在走廊地面上,没什么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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