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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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摁得特别小心。

        章闵立刻把纸巾递过来,示意她赶紧擦擦。

        娄语道谢接过,闻雪时隔着章闵看她,手指掂起高脚杯的杯梗,仰头把杯中的酒喝光,然后伸手按了服务铃,让服务员更换了新的蘸料,这个插曲就这么过去。

        冯慈重新端起酒杯,向娄语和章闵敬酒:“不过我还是要最感谢娄语姐和章导给我这个机会!”

        其他几位演员自然也不落下风,赶紧举杯:“我们也很崇拜闻老师和娄老师!章导也很厉害!”

        章闵摆手:“行了行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就别说客套话了,一起敬一杯吧。来来,两位主演也互相敬一杯。”

        娄语一口饮尽杯中的残酒,重新倒了一杯新的,探长手去碰闻雪时的酒杯。

        砰,酒杯相撞的声音干脆利落。

        “闻老师,我敬你一杯。希望咱们之后的拍摄都能顺利。”

        她先一步干了,闻雪时按了按眉心,也干了杯中酒。

        章闵两只手各攀在两人肩上拍了拍:“如果没问题,明天我让统筹出原本的通告?咱们试试?”

        两个人都没意见地点头。

        目的达到,章闵松口气,没再让大家多喝,免得影响到明天拍摄。

        饭局散场,一群人集体往房间移动,各自楼层不同,只有娄语和闻雪时都在二楼。

        两人和章闵他们道晚安,人群散开,空气瞬间变得很安静。

        闻雪时公事公办的口气问:“要对一下明天的戏么?”

        娄语的脑袋因为酒精有些涨,但其实她喝得并不多,头脑是清醒的。

        “不用了,应该没问题。”

        “你确定?”

        “嗯。闻老师早点休息。”

        他也不强求,站在原地目送她进了房间。

        次日拍摄,终于又是两人的对手戏,章闵故意没让统筹排特别亲密的,但就算不怎么有肢体上的过分亲密度,但在情感上依然有强烈的对流。

        这场戏,秦晓霜躺在他们布置的新沙发上等翁煜回来。他这天有航班的飞行任务,本可以下午落地,两人说好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她妆都画完了,却久久等不到翁煜落地的消息。

        新换的沙发很软,等着等着,她就在上面睡着了。

        电视开着声音,掩盖了半夜回来的开门声。

        翁煜进屋,看到沙发上蜷着的人影,抱歉又心疼地想把人抱到床上去睡。

        她在这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翁煜以为张口要被她埋怨,结果她只是看着他,眼睑下是晕开的黑色眼线,脏乎乎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张口道:“我刚刚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到了初中的一个暑假傍晚,天气很暖和。”

        “然后呢?”

        “没然后了。”

        他失笑:“什么啊?”

        “就是想等你回来,和你说说这个无聊的梦。”她撇嘴,终于露出一点不满,“谁让你回来太晚了,不然我还能多记住一点。”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

        “没有啊,我没怪你!”

        “ok——”

        章闵叫停,眉头又轻轻皱在一起。

        “你们等一下。”

        她放下对讲,直接拿着剧本走到了现场。

        “这次雪时我先不说了,也不太好。而你,娄语……你的状态也是差了那么一点儿。因为你是这场戏的戏点,我的特写全在你身上。”章闵语重心长地给她剖析,“你们现在是感情最好的时候,所以你不怪他来这么晚,不怪他的迟来导致精心准备的一切都泡汤,你睁开眼看到他的那一刻只有喜悦,和他聊梦境是因为你真的做了个很好的梦,所以你想和他分享。”

        娄语神色凝重地点头:“这些我都知道。”

        “可是你刚才给我的感觉是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

        “感觉就像是,你们不是热恋到所有问题都可以抛到脑后的情侣,而是已经谈了很久彼此都特别疲惫的怨侣了。你聊到梦的话题也不是单纯和你的爱人分享你当时的感受,而是你们已经无话可说,害怕说起来就会争吵,所以扯到了一个无聊的梦上。你可能甚至都没做梦,因此梦的然后是什么你也说不出来,你只是想逃,避免沟通和交流,因为你不想再受伤了。”

        娄语抿起唇,脸色越听越苍白。

        章闵剖析的根本不是秦晓霜,她根本就是切中了娄语自己都不知道藏在身体哪里的某一面,一片一片地割了下来。

        她确实没入戏,没演好秦晓霜,把自己过多地代入了。

        在自己和角色间来去自如的本领终于失灵,她喜欢这个故事,可喜欢的代价就注定会失去一些理智,勾出一些本能。尤其是昨晚的饭局,起到的效果根本是雪上加霜。

        章闵斟酌道:“其实如果找不到状态的话,没必要勉强。没关系的。你们现在的状态,我继续把一些闹矛盾和分手的戏提上来。反而你们可能会演好。我本来是觉得这些戏需要情绪铺垫才往后放,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有点多余。”

        娄语摇头,很坚决道:“章导,给我十五分钟时间就好,重新拍这条。”

        章闵端量着她的神色,权衡之下点点头。毕竟等十五分钟和直接换场的时间比,那显然该选十五分钟。怕的是十五分钟过去后状态还是不行,那还是得换场。

        娄语匆匆回到房车,盘腿坐在沙发上开始冥想。

        以往这套方法挺管用,闭上眼睛,周遭声音就慢慢淡化了,但这次却不行。她脑袋里不知被谁安上了扩音器,连最远的声音都近在咫尺。

        所有声音在耳朵边打架,她像个不知所措的劝架人,反倒被打得鼻青脸肿,什么能耐都没有了。

        娄语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无可奈何,给闻雪时发去了一条微信。

        『你现在在房车上吗?』

        他很快回:『在。』

        『我们拍之前再对一遍吧,我现在过来找你?』

        『可以。』

        娄语拿起剧本,一鼓作气地敲响了闻雪时的房车门。

        “进来吧。”

        她闻声推开门,他正坐在沙发上把烟泯灭,抬手挥着空气里的雾气。

        “你来得太快了。”他说,“车里有点味道,得忍一下。”

        “没事。”娄语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摊开剧本,“你昨晚是对的,应该提前对下戏。不过现在对也不晚。”

        闻雪时嗯声:“那来吧。”

        两人对了一遍台词,娄语盯着剧本,自己都过不去心里那关。

        闻雪时见她沉默,直接道:“别逞强了,去跟章闵说换场吧。”

        娄语坐着没有动。

        “你知道外头已经在传我们什么样的话了吗?”

        他抬眉询问地看着她。

        “都在说我们不和。”

        他了然:“怪不得这么倔,一定要把这场戏拿下。”

        “我是为了剧组考量。”

        “应该还有别的私心吧。”他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状态不对,让别人看到肯定会质疑你的专业能力。你忍受不了这点,对不对?”

        全中。

        娄语眉头一抖,干脆摊开来讲:“既然闻老师都清楚,那就配合一点,毕竟这也是为你好。”

        “那你昨晚情绪难过,也是因为听到别人说你不好的声音了?”

        娄语惊讶:“什么难过?”

        “明明不是被芥末呛到。”

        娄语的胸口突突一跳,面上还是嘴硬:“就是芥末。”

        他脸上漾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意,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这点还是和以前一样……”他安抚的语气道,“在这个圈子里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流言。可你已经做出一点成绩了,你要相信你自己。”

        即便两个人还在置气,他还是选择放下他的情绪来安慰她。

        此刻,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涌过娄语的心头。

        她笑,该如何讲呢,自己的确还是很在意别人的评价,但她这些年早成长了,不再是那个会和人据理力争偷偷伤心的小姑娘,甚至因为不被他理解冷战好几天。

        现在她难过的事情,根本无法在这里说出口。

        她便默认了这个说辞,点点头:“我知道。”顿了顿,又说,“谢谢。”

        闻雪时垂下眼,忽然扔开剧本。

        娄语疑惑道:“……不来了吗?”

        “光对台词没用,不如干脆再演一遍吧。”

        房车内一片安静,接着响起闻雪时的脚步声。他朝她的沙发这侧走过来。

        一步,两步,一片阴影投在她的身上,将她包围。

        他的手覆过来,从她的腰后和膝盖下伸进去,将人打横抱起。

        她僵硬的身体在他怀中软下,脑袋斜斜歪进他的肩头,嗅到他脖子上一股很淡的味道。

        不是香水,他拍戏都不会喷。

        那是什么呢……

        这股味道她从刚才在片场闻到时就觉得熟悉,此时才忽然福至心灵,想起那是从前她在老房子里总是习惯买的那一款柑橘沐浴露。总放在临期的货架上,二十块钱一大瓶,买来能用好久。

        那时他们的身上都有着同一种气味。只是她不用那款沐浴露很久了,久到她甚至忘记它叫是什么牌子,唯独嗅觉还保持着好记性。

        明明她送给他的香水都换掉了,大概是因为香水有代言而沐浴露没有?该不会懒到连挑选一款新的都觉得麻烦,索性一直用下去吧。

        那这些年他赤身洗澡的时候,会有一次想起她吗?

        娄语怔怔然,视线上挑,盯着他喉尖那一颗小痣。

        她本该接着台词说,我刚做了一个梦。

        可是她忘记了自己该说什么。这里没有摄像机,没有打光灯,没有收音,没有围在他们身边的男男女女,只有她和他。

        闻雪时也没催她,他的视线一寸寸地在她脸上游移。

        她鬼使神差地开口:“接吻吗?”

        他的目光停住,错愕地审视着她:“你在说什么?”

        她胸口一紧,故作镇定地解释:“你别多想——只是为了拍戏。”她像在做数学题,为了那一个解列下一板一眼的求解条件,“距离十五分钟只有三分钟了。我现在还完全找不到和你热恋的状态。所以不如打破身体距离试一下……”

        闻雪时沉声打断她。

        “你这几年学会这么对戏了?如果此时是别的男演员在这辆房车上,你也这样?”

        娄语的面庞顿时火辣辣一片。

        怎么可能。

        但亲口承认刚才我只是想吻你,就和亲口承认昨晚我不是因为芥末难过一样为难。

        她拍掉他的手,从他的怀抱中挣脱。

        “我开玩笑的,这么认真?”

        娄语想,一定是那股沐浴露的味道太廉价的缘故,闻到才会头脑发昏。

        她弯腰去拾落在沙发上的剧本,腰部被身后的手突然强劲地揽住,硬生生将自己翻了个面。

        闻雪时面对面,居高临下又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好,就为了拍戏。”

        像法官宣判结果,下一秒,她被恶狠狠拖进了由他圈禁的牢笼——就在沙发和他身体的缝隙之间。他的手臂又变成了纹丝不动的手铐,将她锁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他的舌甚至是一根鞭笞她的长鞭,从牙关里撬开,审讯犯人般卷住她的。

        他们接吻,却像在战争。

        一场阔别五年的战争,借着拍戏的名义起兵,硝烟还是柑橘味的,带了一点未散尽的尼古丁,带他们回到许多年前闷热的夏夜。

        房车外,剧组忙忙碌碌,无数人从车前走过,却无一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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