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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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李御史,他慷慨激昂地道:“陛下以孝治天下,当以太皇太后和太后安危为重。请陛下早移荧惑星,未免荧惑星久留勾陈,遗祸中宫。”

        “荒唐!仅凭一纸签文,怎能断定未来的皇后即是荧惑星?”御史说罢,二驸马孙翩出列反驳道:“皇后乃太皇太后亲自定下,八字乃天作之合,婚期更是钦天监监正选定的大吉之日。此时反复,你是在指责太皇太后,还是以为钦天监胡言乱语?”

        钦天监监副同列百官,闻言马上道:“微臣虽不知谁人应此荧惑星,但天时并非一成不变。时移境迁、人非定数,天时也会随之而变。”

        “监副慎言。”钱户部侍郎沉声道:“太皇太后匡扶社稷、太后慈恩深厚、未来皇后仪端行方,皆堪为天下女子表率。监副究竟是在说谁行而不端,惹来天罚?”

        这话极重,钦天监监副立刻跪在了地上,对楚正则叩首道:“微臣不敢!”

        “有何不敢?”李御史断声道:“圣驾面前,我等为臣,既直其道,爰顾其身,才是忠君报国。且不论是谁引来天罚,太皇太后重病,为人臣子当竭尽全力,但凡有一线之机,也要尽力尝试。”

        “钱侍郎,你可不要因为薛姑娘是你胞妹的弟子,而心生偏颇。如今上天赐恩,有可解之法,不论成与否,都须一试。”御史沉声反问道:“难道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安危,不值得薛家小娘子三年不移吗?”

        许大老爷心里拍手叫好。

        怎么可能有人敢说不值?

        “若是可解之法,当然须得一试。”钱户部侍郎也并不敢正面回答御史的质问,反问道:“但谁能知道,这就是上天恩赐的可解之法?薛姑娘三年不移自是无妨,但她也是未来皇后。你是想鼓动换后,还是想让陛下大婚再推迟三年?!”

        钱户部侍郎的声音朗朗,将群臣的想法昭然若揭地摆在了台面上,引来窃窃私语。

        “钱侍郎扣得好大一顶帽子。”李御史冷笑道:“钱侍郎,臣孑然一身,尊荣为天子所赐,与薛家无仇怨亦无恩情,可不似你这般!”

        他说完,立刻跪在了地上,掷地有声地道:“天象非臣所移,签文非臣所抽。微臣一心为太皇太后,亦是为陛下故。陛下方亲自主持殿试,士林瞩目、百姓敬服。天道重孝,否则,以何稳定天下万民之心?”

        李御史说罢,叩首道:“见太皇太后危急、太后忧患在隐,臣忝为御史,蒙圣恩,当直言。纵使薛姑娘为薛老丞相之孙、纵使薛老丞相为三朝老臣,臣舍己身,也必须要说诸位大人不敢明说的话。请陛下明鉴!”

        楚正则垂首看着跪在金銮殿上的李御史。

        李御史出身清贫,是蒋御史大夫年纪最大的门生,与蒋御史大夫刚强的性格一脉相承。家中妻亡子丧,的确是个孤家寡人。

        此时,蒋御史大夫反倒没有李御史那样响当当、硬邦邦,但看着已须发皆白的门生,他终于还是出列道:“陛下,请恕臣等直言不讳之罪。”

        楚正则颔首,沉声道:“都起来说话。”

        跪在地上的钦天监监副和李御史叩谢皇恩,都站了起来。

        他们这一站起来,就有更多的人出列附和。

        工部、吏部……楚正则端坐在龙椅之上,看着这些出列的人,如一尊石雕,沉默不语。

        直到薛老丞相颤巍巍地执玉笏,也站了出来:“陛下,李御史所言不无道理。”

        此话一出,有不少朝臣都没控制住,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但许门下令和许大老爷,却是齐齐一震,先前做壁上观的神态一扫而空,目露警醒。

        “眼下太皇太后危急、太后身边已生忧患,纵使一线之机,也不可错放。”薛老丞相苍然的声音在殿中响起:“若化解之机应在老臣孙女身上,老臣愿替孙女请罪,请陛下准其归家。”

        这一次,就连一直事不关己的赵尚书令,都不由得抬头看向薛老丞相。

        这一步退,再想进,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老臣的孙女素有贤名,绝无行而不端,祸引天罚的可能。”薛老丞相声缓而清晰:“故此,老臣以为,钱侍郎所言也并非虚妄。”

        翰林院的顾掌院学士闻言立刻道:“老丞相所言甚是。臣听闻,薛姑娘虽未在巾帼书院就读,但在巾帼书院有口皆碑。更在殿试前化解士子争端,于社稷有功。”

        顾掌院学士很清楚薛玉润先前解救云枝之事,更何况,薛玉润在乞巧宴上帮了他的孙女顾如瑛、乃至整个顾家的大忙,他对薛玉润多有好感。

        再者,他是皇上的外祖父,非常清楚皇上与薛玉润的关系。而且,翰林院即将入学的状元云远辙视薛玉润为恩人,探花赵渤亦与薛玉润相熟,他此时替薛玉润说一句话,毫无不妥之处。

        就连赵尚书令想了想,也道:“陛下,天灾人祸,的确尚未可知。”

        这句话,虽然看起来仍是中立两不相帮的姿态,但并不全然相信这是“上天示警”,而倾向于详查,就已经是偏向了薛家。

        许大老爷握紧了玉笏,忍着没有瞪赵尚书令一眼。

        三省长官,两位已经表态,不容许门下令不说话:“天灾人祸,须得详查。可命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会同三省共同侦办审理。”

        “只是,太皇太后的病情刻不容缓,太后的安危也不容忽视。”许门下令叹声道:“只能委屈薛姑娘,暂居家中。”

        楚正则深看了许门下令一眼。

        许门下令的话说得十分妥帖到位,两头都占理,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来。

        但薛玉润一旦归家,无异于坐实了签文和异象。等三司会同三省会审结束,恐怕流言四起,拖过原定的婚期,假的早就变成真的了。

        楚正则看向薛老丞相。

        “尚书令所言确然。臣蒙圣恩,尚列百官之首。但此事事涉老臣亲眷,须得避嫌。”薛老丞相说着,脱下了自己的官帽,端在自己的胸前:“幸而陛下年少有为,天下共睹。老臣敬请陛下亲政,即刻详查此事,未免有人借机生事,恐为大祸。”

        金銮殿上,一片哗然。

        顾掌院学士立刻道:“人尽皆知薛姑娘是未来的皇后。事涉皇后,亦关天家。皇后为地坤,与天乾相辅相佐。陛下亲自详查,应和乾坤之礼。臣请陛下亲政,详查此事!”

        一时之间,应者连连。

        赵尚书令没说话。

        许门下令朝楚正则行礼,道:“臣与丞相和掌院学士所见略同。只是,陛下亲政是大事。当初太皇太后与群臣约为大婚之后,就是想选一个交泰安康的时机。但是,现在机危而时险,陛下忧心太皇太后在前,又要忧心繁杂国事,恐既不利安稳时局,也不利于陛下龙体康健。”

        许门下令说罢,朝薛老丞相也行了个礼,道:“我等从不怀疑薛老丞相公正不阿。悠悠众口,想必也无损薛老丞相清名。还请薛老丞相为社稷故,多辅佐陛下些时日。”

        许门下令说完,许大老爷等人紧跟着劝奏:“请薛老丞相为社稷故,多辅佐陛下些时日!”

        薛老丞相和许门下令显然持不同的观点。

        图穷匕见,纷争如云。

        这一时,哪怕争论围绕着皇上的“亲政”与“大婚”,但朝臣们都忘了龙椅上的少年天子,只以为这是薛许两派之争。

        薛胜,则皇上亲政。

        许胜,则辅臣掌权。

        至于太皇太后和薛玉润,他们都很清楚,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

        哪怕薛家,也只能力保查出“人祸”的结果,缩短薛玉润在家的时间。但没有人敢赌究竟是薛玉润当真冲撞了太皇太后,还是有幕后黑手在安排。如果今日的朝会吵不出结果,再拖下去,薛玉润也不得不先离宫。

        薛玉润承此恶名,恐怕在所难免。

        直到奉天殿外重鼓擂起三声,宫侍尖细的唱迎声层层传来:“北衙禁军薛统领到——”

        吵得面红耳赤的朝臣陡然一静。

        按理,北衙禁军统领朝会时,都该在奉天殿外巡视,但宫侍的唱迎,分明意味着薛彦扬是刚来奉天殿复命。

        众人都看向薛老丞相。但薛老丞相的脸上瞧不出丝毫的神色变化,他面朝龙椅,垂首而立,十分顺和。

        朝臣仿佛如梦初醒,纷纷肃然恭立。

        端坐在龙椅上,被众人几乎要当做影子的少年天子,神色掩藏在十二冕旒之后,声音无喜无怒:“传。”

        后宫里,许大夫人也特意入宫,请许太后早做决断。

        “臣妇原不该僭越,但此事紧要,正该您做决断的时候。”许大夫人语重心长地道:“于此事上,陛下一面是皇祖母,一面是青梅竹马的妻子,必是两难,无法抉择。此时,您替他决断,是解了陛下两难的困局。”

        “越拖一时,对陛下、对太皇太后、对您,都不好。”许大夫人叹息道:“臣妇只庆幸,您还只遇上了香断、灯不燃。若是像太皇太后……”

        许大夫人急遽地咽下了后头的话。

        许太后的神色晦暗不明。

        福秋跪在地上,建言道:“太后,婢子以为大不妥。”

        许大夫人先前让许太后屏退宫女,但许太后还是留下了福秋,许大夫人本来就很不满。被福秋这么一说,她直接呵斥道:“尔等贱婢,休得信口胡言!”

        福秋毫不生怯,根本不看许大夫人,而是朝许太后叩首道:“婢子只听太后之命,太后若嫌婢子胡言,婢子割舌缝口,断不出声。”

        许太后眉头紧皱,道:“说。”

        许大夫人没想到福秋在许太后面前已经有如此大的脸面,心下微惊,连忙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婢子愚钝,实在不懂为什么许大夫人说这事该由太后做决断。”福秋话糙理不糙:“先不说陛下现在还在外头跟大臣们商量,就用家里头的事来说,祖母给孙儿定下了婚事,太后是儿媳妇,儿媳妇若贸然插手这桩婚事,让太皇太后作何想?”

        许大夫人冷笑一声,没想到自己还要跟一个奴婢争论。但俗话说,宰相家奴七品官,许大夫人只能压着怒气,喝问道:“你难道让太后坐视不管?”

        “就连陛下都要跟大臣商量,太后对薛姑娘向来也很好,犹豫再正常不过。”福秋摇了摇头:“许大夫人既然是入宫来替太后排忧解难的,与其把这个难题抛给太后,不如去劝薛姑娘,让薛姑娘自请出宫。”

        许太后闻言,看向许大夫人。

        许大夫人一震:“太后,这……”

        她话音未落,就听宫女来禀:“薛姑娘求见。”

        薛玉润进门之前,先请宫女移来屏风,挡在她和许太后面前:“虽然签文星象之说尚无定论,但如果一想到可能会祸延太后,臣女心下难安。相隔如不见,臣女恭请太后万福金安。”

        许太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道:“你这孩子,素来这般懂事。”

        许太后的话音明显带着同情,许大夫人不敢出声。

        “您一向待臣女宽厚仁慈,太皇太后更对臣女有抚育隆恩,臣女断不敢忘。臣女先请避居玉粹轩,为您和太皇太后抄经祈福,待前朝定论,臣女无所不服。”薛玉润平静地道。

        玉粹轩在宫中极为偏远的东北角,许太后大松一口气,立刻应道:“就依你所言。”

        许大夫人张了张嘴,但许太后应声太快,而且她先前又在福秋身上落了下风,此时更不敢反驳许太后。

        “多谢太后。”薛玉润温声道:“臣女迁入玉粹轩前,还有一事想请您做个见证。”

        许太后一听就知道,这才是薛玉润此来的真正目的。她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觉得薛玉润先前一直护着三公主,决定给她这个脸面。于是颔首应道:“自无不可。”

        普济寺高僧诵经的佛堂内间,薛玉润请许太后、许大夫人落座,中间隔了帷幔。又请来了普济寺的方丈和无妄。

        二公主留在太皇太后身边,三公主皱着眉头赶了过来,坐在了许太后的另一边。

        薛玉润示意珑缠拿三柱佛香,一拜,而佛香断,再拜,再断,三拜,仍断。

        许太后不解其意,只觉是不祥之兆,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薛玉润神色淡定,示意珑缠捧着的托盘中佛香,敬呈给许太后:“太后,佛香本就易断。若是折断至藕断丝连,再稍加黏合,不细看看不出,但敬拜之时,极容易折断。”

        许太后神色凝重地查看托盘中的佛香,三公主取出一根,晃了两下,佛香果然断了。

        三次只要断上一次就够了,许太后的香不断,三公主的香也会断。就算都不断,那还有长明灯。

        薛玉润命宫女再捧长明灯,取火折子点火。灯芯燃尽,长明灯就灭了。

        “是这样!”三公主马上就道:“母后,我们的灯也是这样。”

        “此灯内是水而非灯油。”薛玉润让珑缠再将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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