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山鬼篇

二曰令胸口泛着疼痛,眼眶湿热的偏开头,欲言又止偏生说不出话来,哑口无言,肩膀内侧里紧贴着冰冷刺骨的风朔,心一点点刺痛刺痛,故人初见却已是往事如烟。

        他年少的故人终究还是站在了他的对面。

        他问,“……这些年你可安好?”

        “我很好。”云淡风轻。

        他抬头去看她,她却是故意偏开头,两眼交汇随即错过,额角凌乱的发丝被削断了半截,参差不齐的浮在耳边,露出她白皙瘦削的轮廓,耳垂后纹着一颗娇艳欲滴的繁花,繁华自敛,鲜红如血。

        孟轲断折着双腿,衣衫褴褛沾染大片泥土,脸上遍布沟壑细纹,痛苦呻吟一声,蜷缩着身子,老态龙钟,仰躺在阿藜身后的巨石,白发苍苍,眉眼间像是浸染着万年不化的残雪。

        “将军。”二曰令终究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破碎,昔日战场厮杀肃然死气浮现于脑海里,与之瘦弱狼狈的模样重合,可笑至极的毫不贴切,触目惊心,“将军……属下来迟了。”

        “我不会把他交予你的。”阿藜以脚尖挑起地面的一枝尖锐竹节,竹节碧绿青翠的卡在指尖,折断其中一小截,紧攥着竹节如攥长剑,将其尖锐边端对着他,冰冷刺骨的抬眼,“他,得死。”

        世间万籁俱寂,碧绿末端微润着光泽,微风掠过杂草丛生,黑色暗纹的纱袍及地破碎,沼泽深处盛开出的紫荆黑纹花,阿藜静立于地面手持竹节,飘摇如浮萍。

        “彼鹊你是知道的。”步步紧逼,他哑然失笑,竹节尖锐的没入血肉里,溢溅出殷红的鲜血,他握住竹节尖锐那端,强忍着剧痛又是逼前一步,“我的剑从来不会对你出手。”

        “疯子。”指尖开始颤抖,鲜红的血液浸染着碧绿的竹节,翡翠色流淌着血色的光泽,紫袍沾染着大量血液检测心猛烈的震颤几下,她低低的骂了一声,讶异的去瞧他。

        “彼鹊,求你。”

        是什么消融在指尖,他不知道,他的腹部流淌着鲜血,鲜红的艳,余力在消散,他痛苦的跌跪在地,为了年少时那一丝微光,一声声的去哀求。

        “将军不能留下。”

        “彼鹊我求你,求你。”

        “将军他救过我,这一救便是一辈子。”

        心比天高,罔顾礼法,桀骜不驯的二曰令绝戚竟是败给了一个姑娘,为了那一丝毕生的执念,他惨白着脸近乎半跪在地,莫名其妙,甚至是毫无预兆的便跪在她的身前。

        “还有,对不起。”

        这一句是对她说的,时隔多年,终于说出。

        对不起,当年沈家灭门我没能赶去救你们。

        对不起,我违背誓言没能保护好你家小姐。

        对不起,我没能去黄泉碧落之下负荆请罪。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碧绿色的竹节彻底松动掉落在地,指尖酥麻如遭电光火石,阿藜深深的倒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指尖跌退几步,浸染着殷红的鲜血,尖锐的竹节末端斜插在血肉里。

        她惨淡的笑着,似笑非哭,疯疯癫癫,“这么多年以来,该说对不起的反倒是逍遥自在,不该说对不起的反倒是懊悔一生。”

        二曰令捂着腹部流淌着鲜血的伤口,惨白着脸拔出竹节末端,短小的竹节末端拖黏着血水,随意的便被丢弃一旁,摇摇晃晃的站起,小心翼翼的搀扶起孟轲,背负在身后。

        肩背上的老者呼吸微弱,瘦骨伶仃,骨头架子硌得二曰令的肌肤生疼,一缕缕的白发拖曳在他的脸侧,他腹部流淌着鲜血,脚步虚浮跌伏,偏头便见孟轲纤长的白色羽睫。

        “将军,别怕,我带你回家。”

        岁月如歌,一生颠沛流离,再次回到大雪纷飞的那年,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雪地里背负着他前行,一朝跌落尘埃,天下虽负你,可我不负你,这一次,便由属下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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