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南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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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风哥,你在深兰工作吗?回国前和孟老师见过了吗?”

        舒晚风不厌其烦地听着小白鼠晚风哥长、晚风哥短,反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划掉你的两学分?”

        夏天闭上嘴,舒晚风承认得太过坦荡,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要说原因,他也并非毫无所知,于是顿了顿,装糊涂:“难道不是因为我逃课吗?”

        “不是。”舒晚风将床头柜上的夜灯调至最不刺眼的亮度,扭头看靠在床头的夏天,“我公报私仇。”

        夏天收回和他对视的目光,颤颤巍巍地哦了声。舒晚风掀开被子,也靠在床头,即便坐着也比夏天高出许多,夏天感受到一股无形压迫,头垂得愈发低。

        舒晚风就这样侧着身子看他,半晌后问:“你以为你只是弄坏了几朵花吗?”

        迟到的兴师问罪终究还是来了!

        “……难道不是吗?”

        舒晚风轻轻地瞥他一眼,意味值得深究,夏天的心霎时掉进了油锅里。

        “晚风哥……”他凑过去一点,想要蒙混过关:“你看,你已经惩罚我了,报告我会好好写的!还有你借我的一学分,以后有任何吩咐我都不打马虎眼!还有花,我买一盆最贵的赔给你,不对,是一排最贵的!”

        舒晚风的本意不是问责,过了这么多年,谁对谁错已经不再重要,他们都经历了很多事,能够重逢,已是运气。

        不过是时机刚好,他以为能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将他们之间最不堪的一页轻轻掀过。

        但总有人对自己的失误毫无所知,并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同样的错误。

        整排盛放的玫瑰花倒在地上后,夏天也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会赔他,舒晚风忍住所有情绪不与他计较,换来的却是他的不放在心上。

        九年前是,现在也是。

        积压了太久的不痛快激发了舒晚风的劣根性,他的情绪被装在每一个细胞里,夏天的话如同一枚针,刺破禁制,令他久违地体会到汹涌的委屈与恼怒。

        夏天无法读懂舒晚风过于晦涩的神情,小声嘀咕,带着些经年不变的耍赖口吻:“都说了赔你了……”

        天平终究倾斜,舒晚风自嘲一笑。

        “你赔不起的。”

        夏天咬着嘴唇,心说不会吧,难道是名贵花种?

        舒晚风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屏风上。

        “我喜欢过一个人,那些玫瑰是为他种的,花没了,那个人也就找不到了。”

        夏天如遭雷劈。

        他竟然毫不知情,他一点儿都不知道舒晚风有过喜欢的人。当年舒晚风执着于种玫瑰,他以为对方只是心血来潮,根本没有思考过深层次原因。

        这样一想便合理了,舒晚风暗恋别人,种玫瑰打算等花开了和那个人告白,但是花被他毁了,两个人就吹了……?

        不是,夏天有些无语,这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当代虐恋啊,世界上还有这么奇葩的人,非要收到亲手种的玫瑰才答应跟人谈恋爱?分明就是吊人胃口的托词!

        谁啊,这么厚颜无耻,敢吊他晚风哥?!

        孟静斜吗?舒晚风不喜欢和女孩子打交道,在夏天的记忆中,只有孟静斜时常来找他补课,舒晚风嘴上说不愿意,却没有真正拒绝过,两人总是坐在充满阳光的窗户底下,你一句我一句地辩论……

        困坐南窗下,数对清风想念他。

        所以,舒晚风想念的人是孟静斜?!

        夏天背脊挺直,直觉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真相。

        他被一种忽而忐忑忽而激动忽而沮丧的莫名感情来回摆弄,毫不自知地捏着身下的被子,强装镇定:“你喜欢谁?我去帮你把她追回来。”

        “不用了。”舒晚风往下躺了躺,拿后背对着他,“时过境迁,人家心里不一定有我。”

        “很惋惜?”夏天还坐着,孤单无力地演着独角戏,“你说啊,我去帮你追,女孩子都很长情的,人家说不定还在等你。”

        舒晚风藏在被子里的手轻轻攥紧,极力克制与夏天争论的情绪,轻声说:“睡吧,很晚了。”

        夏天憋屈地躺下,故意大力翻身,将被子一把扯过来。舒晚风毫无反应,由着他折腾,几分钟后,做错事的小老鼠又偷偷把被子送了过来,还自以为人不知地替人家掖了掖被角。

        一觉醒来,夏天险些以为时光倒流,他们如同小时候一样拥着对方,呼吸纠缠,肢体相依。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关掉亮了一夜的夜灯,去厨房做早饭。

        边做饭,边自省。

        他昨晚受了太多惊吓,精神状态不稳定,以至于胆大包天地问这问那,这会儿想起来,不禁后脖子发凉。

        好家伙,他现在可是受制于人,又是欠了人家学分,又是破坏了人家纯真的初恋,罪大恶极得很,怎么能不赶紧献殷勤。

        夏天越想越无语,那股难言的憋屈再次席卷而来,导致他顺手就把油条炸糊了。

        舒晚风闻着糊味儿起床,以为家里着火,走到厨房发现夏天在做早饭,无奈地按下抽油烟机的启动键,盯着满锅的糊油条发笑,“想毒死我?”

        夏天呛得直咳嗽,眼睛红通通的,舒晚风从背后圈着他,一手夺夹子,一手给他揩眼泪,颇为好奇地盯着他眼角的泪痣说:“原来没有这颗痣,什么时候长的?”

        “命不好,哭得多就长了呗。”夏天阴阳怪气,舒晚风心知肚明是为了昨晚的事。

        油条只是外表发黑,里头不糊,舒晚风咬着油条,吃得有滋有味。

        “你在国外能吃到油条吗?”夏天没话找话,“豆浆也没有吧。”

        舒晚风拿餐巾擦手,“也有,只不过很多都西式化了,油条裹一层番茄酱,豆浆里放芝士,乱七八糟,没有这么正宗。”

        夏天没绷住,露出浅淡的笑意,觉得自己的手艺跟老外比起来,也算得上登峰造极了。

        吃完早饭,老陈来接舒晚风上班,夏天要回学校,这会儿才发现背包不见了,不禁手忙脚乱。

        舒晚风淡定许多,“别急,我顺路去拿,再让老陈送过来,你先在家里等着。”

        他只好坐回去,舒晚风顿了顿,又说:“过来录个指纹。”

        夏天迟疑着,想说不用,但一和舒晚风对视,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去了门口,乖乖录了指纹,并记下了门锁密码。

        舒晚风吩咐老陈先去晴雨酒店。经过昨晚的折腾,晴雨酒店彻底偃旗息鼓,只有一位年纪不小的保洁阿姨镇守前台。

        他主动上楼去拿背包,留下老陈和保洁阿姨家长里短地侃大山。

        背包就在床脚扔着,带子上的猫脸十分抽象,舒晚风里外看了看,确定就是自己从前送给夏天的那个。

        一个破背包,背了十年不说,带子断了宁肯补一补也不扔,这得留恋到什么地步。

        老陈眼看着他们舒总拎着个破包下楼,抿着的唇角隐约漾着笑意。

        留在家里的夏天闲着没事,到器材室里玩儿各种健身器械,舒晚风打来电话时,他正被跑步机虐得气喘吁吁,接电话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

        “回学校了?”

        “没呢,回不去啊。”夏天从跑步机上下来,倚着扶手平复呼吸,“……门禁卡在包里,还有饭卡、学生证、宿舍钥匙。”

        都是事关身家性命的重要家伙。

        舒晚风轻笑:“背包被警察叔叔拿去做证物了,估计今晚才能还回来,既然回不去,就在家里多待一天吧。”

        老陈想戳穿,不敢。

        夏天啊了一声,弄不懂警察叔叔的思路,他受到惊吓和他的包能有什么关系?

        “那我叫舍友出来接我吧,他有门禁卡,保安大叔也认得我。”

        “夏天。”舒晚风打断他,“我们很久没见了。”

        夏天默了默,舒晚风这话就像在说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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