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峥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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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黄昏,雪势渐小。“庆隆客栈”门前人喧马嘶,脚步纷乱。吆喝声驾辕声此起彼伏。肩担车推的小贩商旅们面带喜色与同伴陌路寒暄告别。一个身穿蓝色儒衫的少年独坐店内一角望着门外那些被风雪困了几日的商旅行客套了车马往塔古城方向而去,灿若星辰的眸中不时闪过些许忧急。他心不在焉的拿起桌上醋瓶向面前热气腾腾的汤面倒了,思绪却随商旅们匆匆脚步飘向近在咫尺的塔古城:迟迟不见珊儿寻来客栈,莫非她与小琼已然被困?此次出兵雁门,耶律贤会令何人统军?耶律沙?听闻他因兵败被耶律贤赐了杖惩……除了他便是耶律休哥与耶律斜轸。大哥曾说他二人皆是能征善战之辈。若当真是他二人,我便更需入塔古一探虚实……

        大宋与大辽以偏关河为界,河之南为宋境,河之北即入辽。塔古为辽之门户,而延嗣所处之处便是宋境内最后一道关隘,因其地势东仰西伏,人称“偏关”。偏关城乃宋辽通商口岸,当日延嗣与珊儿相约于此会面,便因城中多有契丹党项等族人聚居,于诸事皆有益。

        延嗣正自思忖入塔古之法,忽听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询问:“请问店家,这里可有一位姓杨的公子借宿?”

        “有,有,姑娘请。姑娘可就是杨公子要等的朋友?您可是来了,杨公子已等您好几日了。”

        说着话掌柜的已引了一位双辫垂肩,杏眼梅腮的绿衣少女俏生生走进客栈。这少女一现身满室顿时生了辉。无数或赞赏或贪婪的目光齐齐向她射去。少女却熟视无睹,随掌柜来到延嗣面前半屈双膝道:“箫儿见过杨公子,杨公子万福。”

        延嗣陡见这陌生少女恭敬之态一时愕然。他微侧身形虚扶起箫儿道:“姑娘莫不是认错了人?在下并非……”

        “杨公子曾有恩于箫儿,箫儿特来拜谢。”箫儿匆匆打断延嗣,谨慎的环视四周低声道:“箫儿有要事告知,杨公子可否……”

        见她机敏中略含紧张,延嗣立晓其意。他向掌柜道了谢,将箫儿带进客房掩上门,倒了茶水温和一笑:“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箫儿一路行来确感口干,现见延嗣这般体贴不禁心跳如鹿撞。她羞怯的接过茶半晌才回了神,小心翼翼的自腰畔香囊中取出一方银色小牌道:“杨公子,珊姐约你明日晌午在慈济寺的梅园相见。这是通行牌,杨公子切莫丢失。”

        “在下省得。”延嗣心知珊儿不过替飞琼传递消息,他接过方牌纳入怀中拱手还礼:“请姑娘转告珊儿,明日晌午不见不散。”

        望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欣喜,箫儿不由好生羡慕小姐。她幽幽道:“杨公子,慈济寺已为契丹兵把守,你千万要小心。箫儿告辞。”

        “多谢姑娘。”

        送走抚箫,延嗣简单用了饭菜,暮色已是阑珊。他燃起烛火仔细看过手中那块刻着“枢密使府”的银牌,心念一动:有了这银牌我要入塔古岂非轻而易举?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起身从包裹内取出之前自皮货商处得来的一套半新的圆领袍衫换了,又请店伙暂留下客房,一切妥当,他便买了马离店而去。

        延嗣行至偏关城北,正想绕过前方的慈济寺,忽见那方人头攒动,火光闪烁。他心中生疑便寻了路边商客打探,方知因辽国南枢密使携家眷往慈济寺上香,故辽军封了通往塔古城的所有道路。

        “如此说来今晚我便能见到小琼?”延嗣心头狂跳,转念却一想:“若现在可相见,她又何必煞费心思约我明日再见?辽军阻了通道自然因兹事甚要,如我贸然行动恐会打草惊蛇,不如……”他眼珠一转便就近歇下暗地注视寺前一队给被阻了去路的商客分发饼子的辽兵。

        见有饼子充饥,抱怨咒骂的旅人们立刻蜂拥而上,场面一时难以维持。延嗣趁乱掩入一身量与己相似的辽兵背后迅疾将其击晕,换下其头上皮帽,状似巡逻而回径自走进慈济寺。

        慈济寺灯火明亮,一队队执矛别弓的辽兵穿梭巡查,守卫甚是严密。延嗣甫一入内便遇见守卫盘查,所幸有那通行牌掩饰倒也无人难为。他故作调侃的与守卫攀谈玩笑不觉便打探出飞琼正是暂住寺中梅园。欣喜之余他借口回事摆脱这队守卫待要穿过大殿,忽见前方行来两个人。延嗣稍一迟疑顿时惊出层层冷汗。那二人正是青衣青袍的文彬与身披墨蓝大氅的杜青云。

        眼见二人越来越近,延嗣情急生智闪入大殿中央那尊笑口大开的弥勒尊者身后屏息凝气不敢妄动。杜文二人进入此殿便不再言语,只令守殿的沙弥奉了佛香礼敬尊者面前香炉内,之后又神情庄重的俯身膜拜口称祷祝。一檀香尽,沙弥稽首退去,只余杜文二人盘膝端坐蒲团闭目运息。

        须臾,杜青云睁开双目温声道:“子羽,你是否也认为我心怯杨业?”

        “属下不敢。”文彬垂目道:“岛主兼济天下,志向高远,非我辈碌碌之人可比。”

        “子羽,你何时学得如此恭谨?”杜青云微微一笑:“你可是因前次自作主张放了杨延嗣那小子为我责处而对我生了埋怨么?”

        “属下办事不利理应戒惩。否则无以立规矩。”

        “子羽这般说便还是怨了我。罢了,我不再追问便是。唉,”杜青云长叹一声:“怪只怪我宠坏了琼儿。这丫头如今主意大了,娘娘几番提及赐婚之事竟全被她婉拒。这次回来更是与我生疏许多。‘儿女原是宿债’到底应在我身上。”

        听他语气萧索,文彬不由暗叹:琼儿拒婚恐怕还是为了杨家那小子。他有心劝解却猜不透杜青云此话用意,默然半晌忽听杜青云沉声道:“杨业进驻雁门关,杨延嗣可有随行?这小子阵前斩蛙哥,挑下耶律沙的先锋队削其左臂右膀,倒也颇得娘娘赏识。子羽,这桩头功确该你得阿。”

        躲在佛胎身后的延嗣勉强压下恨火心道:“杜老贼口里的‘娘娘’莫非便是辽国皇后萧绰?听爹说这女人素有军事奇谋甚难应付,难道此次杜老贼是她的先行官?若果然如此,我该怎生面对小琼?”他胡思乱想左右矛盾忽听杜青云又道:“明日我欲往蔚州一行,琼儿便请子羽你多劝劝,你的话她还能听进几分。”

        “岛主放心,属下省得。”

        他二人又聊了些家常,延嗣却再无心细听,只暗自计划如何能多探些辽军动向不觉已入了夜。见杜青云神态微倦,文彬知他为女儿之事心烦便又劝了一番,二人这才回房安歇。

        听他二人脚步渐远,暗影处的延嗣闪身欲出,无奈腿脚酸麻不得动弹。他抬头四顾发现佛胎的莲花台座甚高,于是提了气用力纵上台座,背靠尊者坐定,思忖着此行目的,不久便打了盹。

        一宿无事。次日清晨,干冷的寒风将延嗣从梦中冻醒,他活动了手脚跃下高坐,殿外忽传来一阵纷乱脚步,转眼便有十余头陀向大殿而来。延嗣暗道奇怪,慈济寺如何会有头陀?心念一闪,他便又退回弥勒尊者后静待事变。片刻,只见文彬随了杜青云走入殿内,略一扫看那十余头陀沉声道:“尔等随大人往见蔚州沙陀李氏,须以吐谷浑后人之身力促李氏与大人缔约,可都明白?”

        “明白。”

        “好,这就随大人启程罢。”

        “喏!”

        应答间,杜青云深邃的目光中浮现起胸有成竹的微笑。延嗣心道,大哥说过吐谷浑部乃鲜卑慕容一族,产铁,善做兵器;而沙陀李氏又与党项有一脉之说……现在杜青云欲与其缔约……莫非,他此去所为……联军?倘若确实,其兵力必会大增,我杨家欲于雁门关御敌岂非更将艰险重重?杜老贼!延嗣心中恨恼,手下意识捶上尊者肩头发出一声闷响,所幸殿内脚步匆匆无人发现。眼见人去殿空,延嗣暗忖: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一探塔古军营。

        慈济寺路窄坡斜,延嗣混在巡兵中绕行了数个岔口方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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