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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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着的两位,当是主人。一男一女,看着不像是夫妻,  倒有点像是姐弟。女子瞧着三十来岁年纪,  头戴帷帽,青纱遮面,  瞧不清面容。只因嗓音成熟,服饰稳重,  以此判断年纪。她对面坐着的郎君瞧着二十来岁年纪,头戴垂脚黑幞头、身着青锦压云纹缺胯袍、腰系蹀躞革带、挎横刀。刀身裹着黑布,  瞧不清制样。他垂足坐于条凳,虽然只是在道旁野店用食,但却仿佛参加宫廷夜宴般,  姿态恭谨端谦,  一举一动悠然风雅。

        细观其容,  墨眉细长、斜飞入鬓,  星眸澄澈清莹,琼鼻殷唇,  肤白貌美,  竟有女子之美姿容。但眉宇间却是男儿英气勃发,  特别一双黑白分明的瞳眸,凌然有剑锋之神,  睿智沉敛。惹人暗赞:当真璧瑜之质美郎君。

        彼时已是餐末,  西域奴递上帕巾,  那郎君接过,拭了拭嘴角。挑眉笑道:

        “这食店的汤饼味道不错,只可惜少加了茱萸胡椒,寡淡了些。待进了京,定要去吃辅兴坊的胡麻饼。”

        他声音听着甚为独特,比起粗声粗气的男音,要柔泛轻盈许多。可比起银铃清脆的女音,却又显得沙哑低沉。说话时,语调自有一种舒阔潇洒的韵味,透着几分开朗不羁。

        他对面帷纱遮面的女子轻声笑了,嗔道:“大郎这才刚用完午食,这就又念着别的吃食了,可是没吃饱?”

        “许久未回长安,这行路艰苦,时常难以饱腹,真是备受折磨。眼看着临近长安,难得能吃到一顿热食,一时贪嘴无度,让颦娘取笑了。”那美郎君温和笑道,随即抬头望了望牖外,“这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上路,赶在宵禁前入城罢。”

        言罢,他从席间起身,西域奴抚平他衣摆褶皱。他则亲自扶帷帽女子起身。二人收拾停当,西域奴付了饭钱,主仆三人便出了食店。西域奴为郎君披上裘氅,自去食店旁的马槽牵马。那郎君戴上皮手套,扶住腰间横刀,长身玉立风雪中,仰望灰蒙蒙的天际。忽的叹了一声,呵出长长白息,道:

        “这雪下得不知何时能止,只怕慈恩一案会困难重重啊。”

        帷帽女子闻言道:“我三日前接到大郎飞鹰传书,说是被紧急调往长安,可真是吃惊不小,连夜赶来汇合。大郎在东都做个小小司法参军,那些个长安高官怎么就想起你来了?”

        那郎君苦笑道:“还不是我那上官推荐的,他啊,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有我这号人。终日里往长安写荐书,我拦都拦不住。”

        帷帽女子捂嘴轻笑:“看来大郎早已名誉中原,我在河南府地方上行医时,总能听闻‘雪刀明断沈伯昭’的名头,倒也是与有荣焉。”

        “颦娘又笑我。”美郎君一脸委屈模样,似娇似怨,别有风情。

        西域奴牵了三匹马来,三人利落上马,往长安方向继续赶路。马速不快,因刚用过午食,三人多有信步游走的兴致。

        “我一直没问,二郎可是在后方?”名唤颦娘的女子与沈伯昭并辔而走,问道。

        沈伯昭点头:“她腿脚不便,骑不了快马。我给她造的马车沉重了些,又装了不少行李什物,实在是走不快。事出紧急,我们只能分开往长安。颦娘不必担心,从云从雨一路跟着她,会照顾好她的。想来,三两日后,也能赶到。”

        马儿走得快了,颦娘勒了勒马缰,接道:

        “她身子不好,你也并非多么康健。这些年习武不辍,才能有现在的自由之身,可得懂得珍惜。这连日来冒着风雪赶路,吃不好睡不好,舟车劳顿的,待进了城,我得给你号号脉。”

        沈伯昭乌黑的瞳孔底部隐有压抑之色闪过,复又露出笑容,回道:

        “让颦娘挂心了。”

        “说什么挂心,你们姊妹俩啊,从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

        沈伯昭再度苦笑:“颦娘,这进了城,您可别再提姊妹一词。我与二郎是兄弟,而非姊妹。”

        “是是是,我这不是一时没注意嘛。”颦娘连忙改口。

        西域奴一言不发,恭敬地跟在后方,沈伯昭与颦娘一时未再言语。风雪渐渐大了,他们也没了闲话的兴致,裹紧衣袍,加快了马速。顶着风雪急行几里后,视野渐渐开阔,已经能望到长安城漆黑的轮廓了。

        待行至春明门城下,三人下马,牵着马排入了入城的队伍之中。春明三道门,中央官士专行,两侧非官非士,沈伯昭是官身士人,但颦娘与西域奴不是,沈伯昭便和两人一起排入了右侧道。瞧着中央道人山人海的入城车马队伍,沈伯昭不由道:

        “年末了,是朝贡述职的时候了。”

        “可不是嘛。不过听闻今年有些不寻常,晋国公主从安北都护府回来了。”

        沈伯昭笑而不语,这消息她早几天前已经知晓。

        颦娘瞧她一眼,见她似乎不愿多谈此事,便转了话题:

        “咱们这入了京,要在何处落脚?”

        沈伯昭笑道:“此次被举荐入京,大理寺卿秦公是出了大力的。他有书信与我,说是入春明门后,至道政坊北坊门旁街角酒楼,报我的姓名,会有人领我们去落脚之地。”

        “秦公……”颦娘默了片刻,笑了,“想来也是,多年未见秦公,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康健。”

        沈伯昭笑而未答。

        “慈恩案事关重大,我这一路赶来,都能听人议论此事。秦公为何要在这风口浪尖之中将大郎举荐上去,就不怕给大郎惹来一身麻烦吗?”颦娘很是担忧。

        沈伯昭漆黑的眼底有不知名的情绪在翻滚,良久,她吐出五个字:

        “也是时候了。”

        颦娘帷帽下的面色一凛,心弦不由绷紧。

        未再言语,三人很快入城。见沈伯昭相貌堂堂、衣料考究,挎刀牵马,春明门的门卒不由多看了两眼。沈伯昭取出公验告身交与门卒勘合。门卒见她是武将官身,从洛阳而来,一路都有官驿加印,便客气放行,三人于是顺利入得城来。

        喧嚣之气扑面而来,宽阔的街道之上人头攒动。春明门临近东市,正值下午开市,大量商旅正涌向东市,热闹非凡。雨雪天气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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