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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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昌都到拉萨,最艰苦的路程就是到达拉萨河谷之前的路程,也就是所谓的穷八站那一带。由于路途艰难、粮食匮乏、气候寒冷,加上长期行军的劳累病痛,队伍中的骡马都无法再忍受,已死亡三分之二了。但是人,我们这些比骡马瘦弱的人,却顽强地向前走着,一天天地接近了拉萨。

        终于有一天,我们走到了昌都到拉萨的最后一座雪山脚下:海拔5000米的鹿马岭脚下。

        我们就要胜利了!

        但是鹿马岭在我的记忆中,却是悲伤之地。

        就在翻越鹿马岭的头天夜里,苏队长终于倒下了。其实她早就倒下了。长期的劳累,长期的营养不良,长期的睡眠不足,终于让她坚持不住了。她的生命早已透支,她是靠精神支撑才走到今天的。从努贡拉开始,我就以为她不行了,可一天又一天,她坚持了过来。

        她的脸肿得有些变形,头发干枯地散落在地上,一双眼睛深深地眍了下去。回想起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形,真是判若两人。那个英姿勃勃的女兵,那个像母亲一样慈爱的苏队长,永远地离开了我。

        那天夜里,在鹿马岭下,你们的父亲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废弃的骡马站,让我和苏队长住了进去。我和苏队长躺在那儿,被寒冷和饥饿包围着。苏队长病得很厉害,她躺在那儿,不停地说着胡话,让我和王政委都感到害怕。可我们除了守在她的身边,不知还能做什么。我把所有能盖的东西都盖在了她的身上,她还是冷得发抖。辛医生用一个布包,在里面放上炒热的盐,还有牛羊粪,给她在额头上热敷,可是没有用。你们的父亲想方设法烧了一些热水,让我喂她。她喝了两口,就摇头。

        她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了深夜,她忽然苏醒过来,轻轻地叫我,我撑起身子看着她。她说,小白,我不行了,虎子……你一定要替我找到虎子……

        我预感到情况不好,连忙朝着帐篷外大声地叫王政委。风雪悲号着,满世界都是风雪的声音。但我的叫喊声依然尖厉地穿透了它们,王政委在我的喊声中一头撞进来,雪人一般跪伏在苏队长的床边。

        苏队长望着他,吃力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我实在太累了,我想休息。让我休息吧。

        那双眼睛终于合上了。

        但它把许许多多的希冀留在了外面,留在了我的眼里。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她还活着,就是因为她的眼睛活着。它们一直大睁着眼看这个世界。为此我常常想,苏队长她放心了吗?今天这个世界是她想看到的吗?她的眼里还有泪水吗?

        当我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当我陷入车水马龙的大街,当我看着那些把头发染成黄色或者红色的男女青年,当我看着变幻莫测的广告牌,当我听见让人心跳紊乱的节奏强烈的流行歌曲,我常常感到迷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苏队长和我们所想要的世界?是不是我们最初出发时所想到达的地方?我常常会在纷乱的街景中走失,高楼大厦在那一瞬间幻化成了雪山,我的心便在那一瞬间如雪原般空旷荒凉。

        我想我们这些人,这些跨越千山万水走向天堂的人,大概已经将灵魂和肉体分离了,我们的肉体离开了高原,但我们的灵魂却留在那儿了。这么多年来,灵魂一直在呼唤我们回去,我们的灵魂在天堂等着我们。等着我们剥离的肉体回归。

        我们登上了鹿马岭。

        白雪皑皑,经幡飞舞。经幡就是祈祷幡,人们将祈祷语写在幡上,高挂于屋顶之上,庙宇之上,山顶之上,河谷之上,道路之上。无垠的蓝天白云之下,风吹动着经幡猎猎飘动,每飘动一次,就意味着人们向主宰天地之神诵一次经文,表达一次虔诚的祈祷。

        经幡是藏族图腾崇拜中的“隆达”,译成汉语的意思为风马旗。我觉得它很形象,那些经幡真的就像骑在一匹匹骏马上乘风飘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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