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寓言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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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艺术用符号进行象征,也有一些艺术则在整体上变成了一个符号,那就是整体性象征。

        塞尚认为,模仿宇宙的最高方式,不在于描述细节,而是“象征式”地重新创造那个结构。这种根据象征的需要而重新创造出来的整体结构,就是整体性象征的主要特征。

        整体性象征可分为寓言象征和实体象征。这里先说寓言象征。

        寓言象征的主要特征是以一个不避怪诞的外部故事直指哲理内涵,而这个哲理内涵就是作品的主旨。之所以采用“寓言象征”这个名称,是因为历史上广为流传的寓言已展示了这种象征的力量和特色,只不过一般的寓言,篇幅较小,所寄寓的道理大多带有简易的劝诫性质罢了。

        寓言象征在寓言上汲取了几方面的营养:

        一,把以此喻彼,以表喻里的半透明结构锤炼成一个整体,而不仅仅是一些部件;

        二,在此与彼、表和里的关系上,明确地偏侧于彼,偏侧于里,即清楚地承担着阐释内在意蕴的任务;

        三,为了服从内在意蕴,外部层面突破了生活实态,无拘无束地虚构,自由自在地拼接,生物和无生物都有了人的灵魂,而一切人则又成了某种品格类型的符号。

        寓言的兴盛,无论考之于古希腊的《伊索寓言》还是考之于中国春秋时期诸子百家著作中的寓言,都是人类智能勃发和审美自由度上升的一个表征。在寓言中,人类的智能,既表现在它要表述的道理上,也表现在它的表述方式上。它的表述方式,是根据意蕴需要锻铸一个怪诞而又可感知的故事,既让人们能轻易进入,又让人们保持住符号意识(这正是怪诞的重要功用,如果没有怪诞,读者极有可能把寓言故事当作真实故事);利用这种符号意识,作者不难把人们带入到一种预设的哲理企图中。哲学家们利用寓言方式把艰深的奥义播扬到大众之间,但正因为这已是一种感知化了的奥义,因此又具备了足够的美学价值。

        从卡夫卡到贝克特、尤涅斯库,无一不是运用寓言象征的大师。在中国现代,鲁迅《故事新编》和《野草》里的许多篇什,也曾引人注目地运用了寓言象征。寓言象征,是现代艺术思潮与古老的集体意识之间的一个重要交汇点。鲁迅在这个交汇点上又一次显示出了他超越其他中国现代作家的高度。

        要深入地了解现代艺术中的寓言象征,最好是从卡夫卡入手。卡夫卡的中篇小说《变形记》和长篇小说《城堡》、《审判》、《美国》,不失为现代寓言象征的里程碑式的作品。《变形记》写小职员格里高尔一朝醒来变成了一只大甲虫,立即遭到了人们的厌弃,他爬来爬去,自惭形秽,孤独而又惊恐,最后悄然死去,人们才如释重负。卡夫卡发现了人与人关系的脆弱、勉强和虚假,他设想一旦在这种关系中投下一个变数——例如形貌上的突变,那么,关系之网便立即会变成令人窒息的屏障。于是,这种设想就变成了寓言。《城堡》写主人公K千方百计要想进入一座城堡定居,但是,尽管城堡就在眼前,路上也看不到障碍,就是无法接近,努力越大,距离越远,最后终于被勒令离开(《城堡》为未完成作品。据说,小说全局的结尾应是:城堡最终同意K进入,但此时K已因劳累而临近死亡)。

        在这里,城堡有着丰富的象征意义,K也有着丰富的象征意义,两者都具有符号性质,而两者的组合,则构成了寓言。

        《审判》写一个银行经理突然被法庭宣布有罪逮捕,他到处延请律师为他辩护,终于发现法庭原来是背后倚靠着一个官僚机构的机器。经理想到自己一直是这个官僚机构的一员,反倒真正感到自己有罪了。因此当两个黑夜使者把他押到虚墟杀害时,他本可呼喊求援的,却也放弃了,束手待毙。这部小说里的银行经理包含着两重象征:既象征着官吏,又象征着被欺凌的普通人。官吏把银行经理处死了,实际上是同一个人的这一半处死了那一半。这次处死,还象征着法律既可能公正,又无法公正的悖论。这些课题,当代西方作家还在非常热衷地竞相表现着,卡夫卡却是如此早早地把它们一一纳入一部作品之中。

        《美国》写一个无辜的欧洲少年在美国的险恶经历,但卡夫卡自己从来没有到过美国,他说的“美国”,是一个借用名词,实际上是一个寓言化的世界,欧洲少年也是一个带有一定抽象性的人物,他受到一种超越他自身的力量的播弄,投身世界,走向毁灭。

        总之,卡夫卡以强烈的现代寓言象征,开启了一个时代性的艺术天地。在他之后,许多艺术家都受到过他深刻的启发,例如萨特就是其中突出的代表。

        可以举出一连串长长的例子证明,20世纪以来许多闻名遐迩的杰作都在或多或少地向着寓言象征靠近。我们不妨继续听听以下这些奇特的故事——

        一位哲学教授的全家在一个岛上别墅消夏,教授的太太和女儿都被客人们追求、爱慕着。只有小儿子向往着开窗可以望见的灯塔,教授太太原答应明天带小儿子到灯塔去玩,但一夜风雨只得取消这个计划。很多年过去了,教授的太太和女儿都已死去,别墅早已荒芜破败……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这个人事已非的家庭才又一次来到岛上别墅消夏,终于驾着小艇到灯塔上去了,一切都轻而易举,但好像又有一种莫名的创造力在悄悄复苏……(弗吉尼亚·伍尔夫:《到灯塔去》)

        一位1289年出生的人在本世纪中期还活着,已活了六百多年。一位女演员也想不死,便抛弃原先的男友与这位六百多岁的人生活在一起,企图借助他而永恒。但是,他却悄悄离开了她,她到处追寻,等到最后她找到他时,他对她说:人的幸福不在于人的不死,而在于人都会死。他的长生不死是一种厄运,为了改变这种厄运,他已奋斗、挣扎了几个世纪(西蒙娜·德·波伏瓦:《人无不死》)。

        哥伦比亚某地一个家族在沼泽地上创建了一个村庄,代代相沿,村庄又变成了市镇。但是,近亲结合曾使这个家族产生过畸形儿,这个恐惧一直威胁着这个家族,到第六代,一个长着猪尾巴的畸形儿又产生了。市镇最终被旋风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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