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之怀贶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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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曳走到大殿中。

        他陪着她坐了一整晚。

        见孟粱正静静地透过窗户细赏破晓时分的精彩,心里松了口气。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李曳都怕她傻了。

        “我曾经接过一个任务,是要抓一个书生。他没有反抗的力气,轻而易举的就被我带回了大狱。他的罪状是谣言惑国,被判了绞刑。因为是我抓的人,在行刑前我问他是否有遗愿,可以的话或许可以帮他完成。他很符合读书人的身份,只要了纸与笔,和最后一个安宁的夜晚。结束后我去了他的牢房。正好狱卒在收拾,我看见他留下的文字。死亡前仍能写出一手端庄秀丽的正楷。我很讶异,想看看他写了什么,便将他所写暗暗收了起来。”

        “我想你也听听他的文字。我记了好多年,现在格外的清楚。”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念我独兮,忧心京京。哀我小心,癙忧以痒。

        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

        忧心惸惸,念我无禄。民之无辜,并其臣仆。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

        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视天梦梦。既克有定,靡人弗胜。有皇上帝,伊谁云憎?

        谓山盖卑,为冈为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召彼故老,讯之占梦。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

        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维号斯言,有伦有脊。哀今之人,胡为虺蜴?

        瞻彼阪田,有菀其特。天之杌我,如不我克。彼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仇,亦不我力。

        心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胡然厉矣?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灭之!”

        长长的诗句深刻在孟粱心里。

        他用《诗经》表达他的志愿,他的讽刺、批判、血泪、悲哀,尽数寄托在字里行间。

        “如实知一切有为法,虚伪诳诈,假住须臾,诳惑凡人。我的父亲把他的全部都对我隐匿起来。怪我,一直都没有慧眼,发现不了。你陪我去看看他吧,很想亲耳听听他们的故事。在他们眼中,到底是怎样的世界。”

        孟粱推开沉重的殿门,摘下面纱,撕下伤疤与伪饰。自己许久没有真正触摸到真实的肌肤,这张寡淡苍白的脸。

        她把伪装们扔下山头。面纱随风飘荡,不见踪影。

        她与朝阳很近,红色的光辉映在脸上,诡异而灿烂。

        面向这片山水,面向这座神像,面向眼前的男子,她道:“李曳,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在下孟粱,字贶彤,泓山夏泉。”

        山风掀起了她的衣袂,李曳终于见到了她的真容。

        自由之美,犹火之有焰,灯之有光,珠贝金银之有宝色。

        贶彤,是夏野赠予她的字。贶,赐也。彤,赤也。

        他们的名与字,在一生长长的日与月中,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使用。伴随孟粱的代号是夏泉,她有时真的会恍惚,自己到底是谁。

        夏野同样不是他的名字。夏野是林夏牧赐予他的代号,他是被所有人知晓的下一届大将军,是故这个代号人尽皆知。

        “我的名字叫原之怀。”

        师傅头七那晚,他们二人跪坐在灵前守夜。他说了当天唯一一句话。

        原之怀······原之怀······

        那时她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林夏牧是卷入楚弋王·南宫徊与君王之间的斗争而死的。

        南宫徊与南宫行一母同胞,只不过南宫行比他先见了三年的天光。

        不知何时起南宫行越来越忌惮他这个弟弟,直到生熙十五年除夕之夜,靖亭司从南宫徊府邸中缴获大量火雷刀枪和三位满域人士。一番彻查,这些兵器出自泓山军。林夏牧被立案调查。那三位满域人交出南宫徊与万俟巽的往来书信,很快南宫徊被判死刑。那书信本未提及林夏牧,若他能再等等,不潜逃出狱到刑场上救人,也不会被孟言微在朝堂上联合数位朝臣,直接让君主立下处决的诏书。

        一杯毒酒就要了曾浴血沙场、护国有功的大将军的生命。

        那年夏野正要参加刚考核,努力成为泓山军的继承人。

        他继任大将军的时候才十八岁。孟粱还未调至萦部。

        “你的家人在哪呢?”

        有一年孟粱外出执行任务回来。她被毒药伤了眼睛,需要用草药连续敷十几日方能恢复。夏野怕她一个人无聊,就带着烤肉来找她。孟粱一口口吃着他处理好的食物,问出了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都不在了。”

        孟粱知道自己提了个悲伤的话题,“嗯”了一声,然后说起了自己任务期间见到的听到的各色事务。

        夏野静静地听她飞花乱坠的讲解,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递着热腾腾的茶水到她嘴边。

        “这一路没有闻部的人一起么?”

        “有啊。”

        “那你的眼睛怎么伤的?”

        “我与他分头行动,一不小心中了圈套。”

        孟粱的武艺不是很好,几番外出锻炼没有一次不带着血回来。夏野这回特意安排子若与她一起,没想到还是如此。

        自南宫徊死后,泓山的任务接连不断,因为叛国罪而死之人不计其数。若将他们的鲜血汇聚起来,可以集成一条连绵不断的河流。

        她是夏泉,师父因罪而亡,她不适合再待在本部。

        调入萦部后,她被赋予新的代号,开始密集地到处搜捕罪犯、杀人。本部不是这样的,泓山不是这样的,她一开始常常受不了满是血腥的生活,奔溃着去找夏野。

        有一天,到营帐前,她听到夏野的哭声,那是一种极其隐忍、愤恨的音调。她在帐外站了很久,晚霞很灿烂,欲伸手够到它们,可晚霞在天上,凡人一生终不可及。

        ···

        周明盈等来了黄岑死亡的消息。在他的设想里,黄岑之死概率只不到三成。

        “他违背城主之命,被当场······”

        汪蝉有点愣,黄岑居然就这么死了。他不是很厉害的么,把没有人敢接手的沐城治得服服帖帖。他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消息,这怎么会是真的呢。

        “你要去哪?”

        他见周明盈拿起剑就往外走,以为是要找霍西楼,急忙一把拉住。

        周明盈本是来向黄岑告辞的,交代完柳氏后他准备去找秦绪连。他意已决,那是他要保护一辈子的元使大人,他得去找她。

        黄岑不是一向灵活机变,怎么今日连个生机也没寻到么。周明盈重重的一拳砸到墙上。

        周明盈就是闻部人,且是秦绪连的元使右将。他明白在此事上霍西楼作为闻部元使有绝对的主导权。这可以说是闻部限制萦部的特殊规则。他总不会因为沐城死了几个闻部人而报复。

        “陆听别怎么说?”

        周明盈看向默默擦拭眼泪的汪蝉。

        “消息应该还没到他那里。陆大人好像近期有重要事务,大家都联系不上。”

        “那卞清河知道了吗?”

        “知道。”

        周明盈等着他说下去,却没了后话。他抬头看了看满眼悲伤的汪蝉,心里知道了卞清河那里并没有说什么。

        “就如此罢了吗?”汪蝉问。

        周明盈是拿黄岑当朋友的,尤其是他帮秦绪连获得了自由。更是因为这个吧,吴神一才不顾萦部的面子要他的命。

        说到底他是知道一旦秦绪连离开,吴神一会有多生气。可他真没想到,会真的直接夺走黄岑的生命。

        周明盈走到汪蝉前方,犹豫了好久,才憋着声音道:“被黄岑伤害的人也问过无数遍这句话。去找个好地方,安葬了他吧。”

        汪蝉低下了头。回到自己的屋子后,他起笔给何堪写了一封信。他把黄岑之事尽数写进纸页之中。完毕,他倒在了地上。这是他跟随的第六个指挥使了。

        黄岑之死警醒萦部所有,闻部正告所有泓山它之监察之责。

        刚抵达归城的曲黯良也从联络点得知这个消息。

        她给孟粱的讯息被拦截下来。来到归城后她去看了孟粱的家人,长公主殿下似乎很不好。她还认得出孟梧的模样。孟梧现在一点也没有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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