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纳斯塔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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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自己心理没有鬼的话,”纳斯塔加说,“又怎会被一幅画吓死?”

“有道理,”我点点头,“这么说你认为她心里有鬼,也就是,做过什么亏心事?”

纳斯塔加没说什么,我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夺人之夫。”我说,“说来也巧,我们经历过的这几桩案子,考古学家施里曼先生是典型的老夫少妻,结果事实证明这位老人死于妻子的蓄意谋杀。黑泽尔别墅中,死去老夫人的先生与她也并非原配,结果那位先生出于某种原因长时间心存愧疚,最终将自己活活封堵在地下室的墙壁里,黑泽尔老夫人去世前也受尽病痛的折磨。或许是我联想得太多,可有时总觉得这几起案件似乎存在某种共同点,就像背后有人专门为了报复。”

“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不一般,”纳斯塔加淡淡地说,“不过也难怪,最近的确发生了很多怪事。”

“最诡异的当属哈格纳别墅,”我说,“一个原本身体健康的年轻人忽然身患疾病,很快便撒手人寰,却几乎没人深究他的死因。起初两位先生都怀疑有人在他每天喝的酒里下毒,却从未调查过他身边的人。他的妻子、妻子的妹妹,以及……曾在他身边做过助理的你。”

纳斯塔加闭上眼睛,不知是不愿再听我继续说下去,还是被揭露后的坦然。

“他的妻子……”看到她的样子我稍作停顿,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继续说下去,“就算她出于某种原因想要谋害自己的丈夫,也绝对没有那样的胆识。因为她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女人,习惯了对身边人的依赖,几乎无法想象没有丈夫自己该怎么办。至于她的妹妹,虽然很有可能蓄意谋杀,但她对姐夫的爱慕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姐姐。我们也不是没有考虑情杀,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从而想要杀掉姐姐的丈夫,即使自己也同样深爱着那个人。但是不会,直觉告诉我们,她们都不是那种心思缜密,能将一个人的死伪装成疾病缠身的人。直到艾斯威特先生找到死者生前吸过的香烟,并确定香烟有毒,而且剂量很小,时间长了才会有害。他认为那是一种伞状花序的缬草,据说它的提取物少量可以助眠,但量大或者长期服用的话就会中毒,或者致命。若不是吸烟的人为了助眠主动添加,就是有人动手脚。可他接着又说,懂得使用这种草药的人并不多,而他的学生,也就是死者对草药更是一无所知。

‘既然不可能是他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妻子,也不太可能是她那个娇生惯养的妹妹,因为就算有人懂得使用这种草药,恐怕也很少有人能弄到这种缬草的提取物。’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这种草药很稀少,认识它的人很少,这种植物也很难被找到。为此我还专程去过几次图书馆,有意翻阅了很多关于草药尤其是缬草属植物的书籍,收获甚微却有意外发现。在一本专门记录败酱科植物的书籍中,一幅插图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并不认识那种植物,但我确信自己在哪里见过。我想了好久才恍然忆起,那次我去你的住处,在墙上见过很多简易画框,每只画框里都有一株植物标本。当时我先入为主地认为那是蕨类植物,因为英国就有收集蕨类植物做标本的风尚。可当我无意中看到书中的那幅插图,才发现那根本不是蕨类植物,而是全叶缬草。据记载这种植物的花期在12月,也就是冬季,但作者查阅几乎所有败酱科的标本,未见有冬季开花的缬草属植物,故认定全叶缬草为存疑种。如果真是这样,即使你将这种植物的标本堂而皇之地挂在墙上,也不会被人发现。若不是因为一件事情,我也不会怀疑到你的身上。

但有个人确实很有嫌疑,那就是死者斯坦恩的助手。死者妻子的妹妹曾提到过,姐夫生前曾有个绘画方面的助手,而且话里话外流露处对这名助手的嫉妒之心,因为她懂绘画,能帮助斯坦恩先生,并得到他的垂青。据说死者生前有画画时有吸烟的习惯,而且那名助手会为他剪雪茄。艾斯威特先生当晚在为死者守夜时就发现那批香烟有毒,并怀疑是一种有催眠作用的缬草。但当时我们并没有深究,还以为是患病的斯坦恩先生为了缓解病痛专门吸食的一种特殊香烟。因此那个助理只是被我们一笔带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若不是因为,一件事情……

起初我们刚刚到达哈格纳别墅的时候,就参观过画室,里面还保留着很多斯坦恩先生生前的作品,却唯独没有画架。一间画室怎么可能没有画架?但当时的我们并未太过在意,只是将心思放在死者身上。

那晚别墅内突发变故,两位先生让我在死者房间守夜,结果当晚我就做了一个梦,梦见斯坦恩先生站在他的画室里,嘴里一直念叨着‘找不到了’。他在寻找的,应该就是生前的最后一幅画作,连同画架一起不见踪影。之前我们都认为是这房子的女主人,或者她的妹妹将死者最后的遗作藏了起来,为了留作纪念。”

说到这我略微停顿了一下,因为接下来要说的,将触及到每个人心中最隐秘的部分。有些事本应被永远埋藏,就像那座深埋地下的遗忘书之墓,在岁月的深处静静安息,无人知晓。但我依然决定将它说出来,只为让她承认自己最隐秘的身世。“那座嵌套在别墅中的‘幽灵’房子,随着失踪多年的前房主儿子的遗骸被找到,终将彻底隐入岁月深处,永远不会再出现。我们找到那具遗骨的时候夜色将尽,晨曦正在窗外逐渐蔓延。但那座房子里,仍然有一部分还未彻底走出夜晚,晨曦的微光还未照到那里,那里仍保留着最后片刻的黑夜。我趁人们都在关注那具小男孩的尸骨,独自一人去了那个地方,让自己的意识进入到那个即将消逝的‘幽灵’房子里,找到了那个角落。”

听到这,纳斯塔加看似若无其事的面容下显露些许波动,她呼吸沉重,起伏的胸口却暴露了她尽力掩饰下的心潮涌动。

“那座落地钟后面,”我接着说,“应该是‘幽灵’房子里的落地钟,很可怕吧,因为在那个空间被唤醒的时候,那座象征着背叛与悔恨的钟表会变成可怕的怪物。其实也并非魔怪,而是那座房子最深的怨念,对亲手毁掉自己家庭的哀怨与痛恨,化作黑暗的心魔,在那座‘幽灵’房子里挥之不去。有人正是利用了那座钟表的可怕,将一样东西藏在了落地钟后面,与墙壁之间的缝隙里。那天我们最后一次逃离‘幽灵’空间,逃离那座可怕钟表的时候,我隐约发现那后面有什么东西,只有在它‘站’起来离开墙壁的时候才能看到。试图隐藏那个东西的人认为藏在那个可怕的怪物后面肯定不会被人发现,可就在最后的夜晚即将在那个房间消失的时候,我让自己的意识最后进入到那个即将永远消逝的‘幽灵’空间,为的就是最后看一眼钟表后面的那个东西,看看它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说到这我停顿了一下,并非有意,而是被回忆中的那一幕深深触动。“是那幅斯坦恩先生的遗作,他生前最后的作品。它真的很美,表达了作者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最深沉的感情。他画的是心里最重要的一个女孩,画的是你。

看到那幅画的一刻,我恍然明白了一切。那幅死者的遗作为何会被藏起来,被谁藏起来。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那个人就是你!你能让自己的意识进入那个不存在的‘幽灵’空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幅画藏在那里,为的就是不想被人发现你曾经的秘密。”

“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纳斯塔加说,“就连艾斯威特先生也不知道我们曾给他的学生做过助手,有些事没必要尽人皆知。”

“你向来就是这样隐藏自己的身份吧,”我说,“如你所愿,我将那幅画留在了那个永远逝去的空间,在晨光即将弥漫到那里的最后时刻,亲眼看着它被‘幽灵’房子的碎片掩埋。可就在它即将永远消失的前一刻,我看到了画面角落里的一个字。那是个名字——埃斯特尔  (Estelle)。那应该就是画中人的名字,也就是,你当时的名字。

那一刻,我又想到了另一幅画,挂在黑泽尔别墅死者房间里的那幅,画的角落里有个不明显的字母,E.”

说着我转头看向她,看她会作何反应。她尽力表现得波澜不惊,眼睛上的睫毛却一直在微微抖动。

“或许你会说我强意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物联系起来,可我实在无法阻止自己脑海中愈发明确的联想。过去记忆中的片段不断浮现,仿佛潜意识在进行拼图。我想起第一个为其拍照的死者,那个年轻的女孩,她日记扉页上的名字是艾丽诺拉(Elëonorã)。还有,我曾经在弗雷斯特寄宿学校图书室里找到的那本日记,日记的主人是个身世悲惨的女孩,名字叫伊诺拉(Enola),还有她写的故事《维斯图拉》,故事的主人公叫伊莱多尔(Elidor)……

但愿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吧,可是黑泽尔别墅房间里的那幅画总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画上的那个字母‘E.’仿佛预示着这一切的答案。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将斯坦恩先生置于死地?他对你并无恶意,只是单纯地爱慕你。”

纳斯塔加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墙壁缓缓开口。

“一个女孩很小的时候就被家人抛弃,她最重要的人都不在了,无依无靠,只能孤苦伶仃地住在寄宿学校里。即便如此,她的悲惨命运并未结束。学校里总有人欺辱她,嘲笑她的出身,并将她的身单影只看作孤高自傲,甚至将她妖魔化,说她是女巫。几个自认出身高贵的女孩尤其对她百般羞辱,甚至唆使她的朋友陷害她,毁掉她辛苦写下的书稿,将她锁在漆黑封闭的房间里。那个女孩对这个世界从无恶意,但善良与忍让换来的却只有无休止的凌辱。后来那个女孩凭借自己的努力学得一技之长,可以通过绘画方面的特长自食其力。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经人介绍为一个画家做助手,类似于实习。她很珍惜这份工作,并决定跟着画家好好学习。结果她发现画家的妻子,正是当年在寄宿学校里一直欺负自己的女孩之一,而且是最肆无忌惮的那个。尽管那个已为人妻的女子没认出她,但她发现对方的本性仍未改变。工作期间仗着自己女主人的身份对她百般羞辱,即便她自己只是个空有副漂亮皮囊,其他却一无是处的富家太太。受尽委屈的女孩本想一走了之,无奈雇主却对她百般挽留。因为他太需要一个懂画的人,而他的妻子,却只是个养尊处优的无脑娇妻,除了百般依赖自己的丈夫,她几乎不能自理。所以那个女孩就想,如果她的丈夫离开了,她的天是否就会塌下来?于是她想到了报复她的最好途径——毁掉她赖以生存的支撑,让她也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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