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大清楚……那一阵子,河对岸倒是几十年不见的热闹,进材料,请工程队,整天出出进进人不断,常从这边过路。我们打听那边的进展:先是修蓄水池和水管,完工以后,再挖温泉。温泉挖出来,平安无事,引到水站房,也很顺利。工程队是做完一拨活就走一拨人,挖出温泉的当天,打井的工程队也撤走了。那时,村里已经没得一个外人。

        “第二天该装水泵。温泉水引到蓄水池,得靠水泵抽水送到各家不是?哪晓得,装水泵的工程队才一到,船还没靠码头就给拦下来,说工程暂停,也不讲原因,就请他们回去,工钱照一半价赔。工程队的人莫名其妙,搞不懂他们闹什么精怪,说了半天说不通,只好撤走了。

        “但随船带来的水泵,钱早付过不能退货,工程队要那村里头接收,那边说不能退算了,随便他们处理,就是不让上岸。工程队的人没办法,一则人家付了钱的,二则那么狼亢的一个铁家伙,带回去算给谁的呢?知道上下两寨是同宗同祖,就央我们村收存,丢下水泵走了。”

        “什么,水泵在你们这儿?”我惊诧到了极点,“水站里是空的,一直没装上水泵吗?”

        “没装噻。”

        “不可能!没有水泵,怎么抽得上水?怎么送得到家里来?怎么洗得成温泉?”

        “狗哄你!水泵就在村公所库房里搁着,要不要我带你去看?不光水泵喽,他们从城里订的浴缸浴凳,啥子洗温泉用的名堂,全部堆在我们村的库房,占了好大地方!请来盖浴室的工程队也跟安水泵的一样,不叫上岸,拿一半钱,丢下东西走了噻!……”

        “活见鬼了!村长家明明盖得有浴室的,还有浴缸!我们……我们都在里面洗过温泉的!”

        陈新惊恐的喊了起来。

        三哥的旱烟杆第二次掉下,落在石墩上溅起许多火星和烟灰。

        “哪样?你们洗到过温泉?……莫哄我哟!”

        他不问陈新,却转过脸来问我,眼眸中飞速的闪过一线恐惧。

        我心里亦是紧张得厉害,我稳住心神,对三哥说:

        “是洗过。也许,靠地下水自己的压力呢,或者他们另想办法,用人力抽水,也未可知……”

        三哥点头不语,陈新却使劲摇头:“不,不是人力,人力哪有那么大力道?那水龙头淌得哗哗的,水可不小哇!那一定是地下水的压力了,冲上地面,又冲进浴室里来,就象那口井……”

        他的脸又变得煞白煞白的了。

        “别胡猜了,人家总归有人家的办法,让三哥先讲完嘛,后来怎样?”舒薇按了按陈新的手背,竭力平淡的说,看得出她心里也是一样慌乱。

        三哥望着舒薇:

        “后来?……后来,河对岸就再没得音讯。两个多月了,连个人影都没见过。原先他们在神水河上打渔,坐船出门卖鸡蛋、苞谷粑换油盐,如今都绝了迹……村里都在传,那边刨温泉惹怒了祖宗,触犯了阴司管事的,放出母猪虹,独相满街跑,见人吃人,见畜吃畜。一说它们并不吃人,单把它们变成僵尸,有人说亲眼看见对岸的人伸手拢脚的跳,说得个眉巴鼻……

        “要不是你们今天误打误撞的钻进去,还不晓得多久才听说那边的消息呐——哎,我光顾了说,倒忘了问,那边到底咋个样,有……鬼没得?”

        我把上寨的情况捡大概说了一遍。三哥听到村里无甚异状,村民活动如常,也并没有僵尸出没,表情略显轻松。只对他们口口声声旅游团要来,还把全村房舍都包圆了一节迷惑不解:

        “怪道噻,旅游团咋个去得了上寨?为怕游客不晓内情,跑到那边出点岔子,村长叫人扎了许多草标,放在通朝上寨的各个路口。畜牲都有灵性,马儿见了草标就不会往前走。给划船的也打过招呼,不叫靠近那边的岸,只跟游客说水深,有漩涡……”

        “莫非他们从别处招的团,走大朝门那一头的山路?”我猜测。

        “更不会了,那条路和外面是不通的,只通朝他们种的田。再就是深山野岭,坟坡坡,一万年没得外人去过。怪道噻……”

        他闷不出声,猛劲抽烟。人人都不说话,一齐望着他两个瘦巴巴的脸颊向里瘪进去,又鼓出来,却很久不见有烟雾冒出。烟锅火灭了。他抖抖烟锅,倒出里面残剩的烟脚子。

        “得去报告村长。”三哥目光炯炯的抬起脸:“得去报告布摩。”

        夜风越来越冷,吹得头顶的槐树叶呜呜啦啦响。山间夏末的夜晚是清寒,容易受凉的,然而当我揉捏着坐酸了的腰腿,从石凳上站起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汗流浃背,浸湿了棉衬衫……m.shenPINw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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