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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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霆清冷清贵的身影立在画屏里面,  他像雪山上伫立的神木,威严不可侵犯。

        顾行之所说的每句话,都一字不落地传入他的耳中。

        他棱俊的下颔微侧,渗人的眼神朝弯腰同样在偷听的方守贵扫去,  嘴唇无声开合,  被魏科在心里提炼出来。

        蠢货。

        这肯定骂的不止方守贵一个。

        里面顾行之还在敲着桌子,  颇有些恶意地向崔樱卖弄,“你道我之前为何跟你说,  我表姐她要离昏,  张家为何轻易就拿出一纸和离书,  连纠缠都没有。”

        “就是因为他们私通已久,  珠胎暗结,  所以我表兄才要亲自去接。”

        顾行之依旧在绘声绘色地演着独角戏,崔樱不发一语。

        贺兰霆此时就想看看崔樱到底什么表情,  可惜隔着门窗,对此一无所知。

        顾行之:“表姐如今被我表兄安排在一处宅子里养胎,  只等腹中孩子生出来,  母凭子贵,我表兄就会安排她入府给她名分。”

        他阴阳怪气地笑着道:“我敢向你保证,  所说一切都是真的,这事可是他亲口向表姐允诺的。要我说,  他们暗通款曲就算了,却还弄出什么奸生子。还算我表姐走运,表兄肯给她一个名分,要是没名没分的奸生子,  生出来就该被溺死才对。”

        那边忽然发出响动,  好像是崔樱打破了茶杯,  顾行之让人进来收拾。

        贺兰霆除了想剥了顾行之的舌头,对他说的其他话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毕竟顾行之所说的有一半是事实,与其说无所谓顾行之如跳梁小丑般抹黑他,这种情况下他更想听听崔樱什么想法。

        她会怎么想,是在意还是生气,还是会感到嫉妒。

        然而崔樱细声细气,柔腔柔调地询问顾行之,“为什么奸生子就该被溺死。”

        她的反应无论是在贺兰霆还是在顾行之那,都赫然不在意料之中。

        顾行之狠毒了当地道:“所谓奸生子,就是通奸或是被奸淫所生的孩子,地位低下还比不上一家婢妾所出的庶子。庶子的母亲是为人所知过了明路的,其子还有替嫡出卖命的资格,奸生的在当下就如同猪狗畜生相同,遭人唾弃嫌恶。”

        就算是姬妾多如群马的他,也知道弄出孩子的利害,所以当他提起樊懿月怀了贺兰霆的孩子时,不管对方是不是他表姐,他都透露出一种刻薄的不耻。

        崔樱罕见地沉默了。

        顾行之有一刹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带有恶意说出来的话太重了,以至于让崔樱感到害怕。

        但他觉得自己没说错,奸生子这种事在世家里都是共通而不耻的,崔樱生于后宅应该很清楚才对,孩子一生下来就溺死对他才是最好的归宿。

        不然长大成人后顶着这样的身份,活的猪狗不如的,还不如一开始就死了算了。

        他转移话题,“你难道不生气我表姐跟表兄有了个孩子?”

        崔樱很薄情地道:“他们私下一直有往来,既没断过,又旧情难忘,会有孩子不是理所当然的事?除非是他那里有疾,不能人道……但我清楚,他在榻上也是骁勇善战之人。”

        顾行之:“……”

        贺兰霆:“……”

        是真很难想到崔樱竟然会这么说,后面那句似是而非,到底是夸还是贬的话一下刺激了两个人。

        贺兰霆眉峰疏拢,觉得前半句不舒坦,后半句带点莫名其妙的慰贴。

        总之就是卡在当中,滋味不上不下。

        顾行之更是难以控制地生出些许攀比之心,“我也不差的,我一夜能御数女。”

        崔樱面容有一瞬间僵硬。

        她深吸了口气,“……我不关心这个。”

        顾行之闹了,“为何不关心,你我不久就要成为夫妻,难道还不让我碰你?”

        屋内顷刻寂静消音。

        随着沉默过久,贺兰霆不由得抬手按在了隔断的门框上。

        崔樱与顾行之愕然对视。

        他应该想了很久,所以才会轻易说出这么露骨轻浮的心里话。

        崔樱还没那么容易就接受一个男子的求欢,哪怕对方就将变成她名义上真正的丈夫,上回抱着勾引的心思,是想借顾行之给肚里的孩子一个名分。

        可这回他口口声声说“奸生子就该被溺死”,崔樱哪里还敢对他说出自己怀孕的事。

        她肚里的孩子,可不像樊懿月一样,在贺兰霆那过了明路,是妥妥的“奸生子”才对。

        没有所求,就没有想出卖自己的想法。

        尤其在他说自己一夜能御数女后,崔樱想起他养在后宅的那对肖似她的双姝,心中就感到一阵不适,所以她与跟顾行之欢爱的一点心思都没有。

        但是,她最后又犹豫了。

        既没办法告诉顾行之,自己跟樊懿月同样怀了他表兄的骨肉,那该怎么保全肚中的孩子。

        那就只能……以假乱真了。

        趁着月份还早,她若是在出嫁前跟顾行之有了肌肤之亲,是不是就可以充作是顾行之的血脉。

        这想法,她好卑鄙,她竟已经算计到这种地步了。

        顾行之怔然地看着忽然捂嘴轻笑起来的崔樱,他恍惚问:“我说了什么让你觉得好笑的话。”他不就是问她给不给他碰。

        崔樱笑声里透着一丝凄然,她好像破釜沉舟下定决心般。

        贺兰霆听见崔樱道:“……你在说什么傻话。既然成了夫妻,不做夫妻之间的事,难道还要做夫妻以外的?”

        她向来是很会撩拨人的女子,在他的调教下,只要她想,谁都会轻易上钩。

        真有意思。

        她把从他这学来的,向他施展过的妩媚、风情,统统用在了别的男子身上,而这样的崔樱,用不了多久就能让顾行之变得宛如一条发情的畜生,趴在她脚边不停地嗅围着她团团转。

        这就是她接受顾行之示好的意图,这就是迫不及待对别人投怀送抱的目的。

        她很好,却难免令他不虞生气。

        顾行之像是被崔樱那句接连出现三次的“夫妻”给驯服催眠住了,他后面根本没有再提自己与其他女子的情事,他犯了很蠢的错误,好在崔樱并未追究。

        不,应当说崔樱后面根本不再提有关他们成亲后的事,顾行之兴奋的血液却一直冷静不下来。

        他显得有些许亢奋,崔樱却开始端着了,她本身就是矜持守旧的女郎,在没遇上贺兰霆之前,做事说话举手投足都一板一眼的。

        如今她即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什么不说也不做,就自有一股柔柔弱弱让人挪不开眼的韵味在。

        顾行之默默换了个位置,他靠近崔樱,见崔樱没有露出抗拒的神色,便坐在了她的身旁,“你尝尝这个。”

        他那种天然风流浪子的体贴行径派上了用场。

        魏科眼神征询贺兰霆,是否这时该冲进去,像上回一样阻拦他们有更多接触。

        隔壁房里杯酒交错,不断发出来的推杯换盏的清脆声响,搭配着一男一女清亮温柔的嗓音,仿佛成了一首动人的曲子。

        然而这声音在窃听者耳中,却不一定喜欢。

        崔樱默认且接受了顾行之对她的殷勤。

        酒她喝了个微醺,走出门时拿帕子沾了沾唇,还有一股很淡的醇香的酒气。

        隔壁的门在刹那间打开,里面走出来一行人。

        当看见贺兰霆的身影时,崔樱脑子里一片混沌,她想难道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在他们隔壁吗,她跟顾行之所有说的话有没有传到他那去。

        顾行之像是也很诧异,下一刻近乎咬牙切齿地站在她身后低骂了句,“阴魂不散。”

        但这回已经算好的了,至少贺兰霆愿意等他们宾主尽欢后才出现,而不是像上回一样一脚将门踹开让所有人都难堪。

        在贺兰霆走近后,他们二人还要行礼。

        崔樱还在回想这顿饭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有没有暴露自己有孕的秘密,就见贺兰霆抬手向她递来了什么东西。

        崔樱没伸手接,贺兰霆便当着她的面打开了。

        盒子里躺着好几块残缺了的玉片。

        贺兰霆低沉稳重的声音莫名透着一丝告状般的委屈,“昨日你一走,它就摔碎了。”

        “他们不让孤捡,孤还是将它一块一块找了回来。”崔樱顺着贺兰霆不悦的眼风,看到了身躯肥胖有心想要隐藏存在感的方守贵,对方腆着张老脸很不好意思地朝她点头,讨好地笑了笑。

        贺兰霆面无表情,他浓黑的眼神总是像一把尖刀,只有落在崔樱身上时才套上刀鞘,“怎么办,崔樱。”

        他掂了掂手里的盒子,似求助又似命令,淡淡道:“帮孤把它补好,孤还想留它做个纪念。”

        崔樱接过,“我不是玉匠,这种活殿下应该吩咐对的人去做。”

        盒子是珍贵的黑檀木所制,贺兰霆拿得轻巧,于崔樱来说略显沉重,还有些分量。

        她双手捧着,抿唇微笑了下,在贺兰霆瞬息察觉有异的眼神中,失手让盒子连带里头的碎玉掉落在地。

        魏科跟方守贵欲要去捡时,崔樱直接将盒子一起踢开,众人看她的目光骇然而震惊。

        崔樱端庄矜持地对贺兰霆建议道:“殿下,自古以来“玉碎”是不祥之兆,玉佩碎了就碎了,何必执着于那一枚。不吉利,不若换一块戴。”

        “崔樱。”

        贺兰霆的声音已彰显出他此刻的不满了。

        崔樱垂眸盯着碎片残缺的口子,轻轻嗤笑了声,自顾自地说:“已经摔成这样了,满是缺口,真的有巧夺天工的玉匠能将它修补好吗。”

        崔樱一走,错愕中的顾行之满脸匪夷地扫了眼地上,他来不及细想要不要挑衅表兄一句,触及贺兰霆此时同样怔然沉默的脸色,竟觉得已经用不着他去奚落了。

        顾行之追着崔樱的背影下楼去。

        贺兰霆目送他们,一动不动的样子显得略微僵直。

        方守贵将东西都拾起来,重新捧着盒子来到他背后时,正犹豫要不要宽慰或是替贺兰霆咒骂两句治个罪什么的,就听贺兰霆问:“你们谁见过她这幅样子。”

        没有,魏科没有,方守贵更不曾见过。

        贺兰霆拍打着围栏,“让她修补玉佩很为难吗,她难道不明白孤不介意什么‘不祥之兆’。”

        玉佩本就是贺兰霆用来顺理成章接近崔樱的借口,如今这个借口不管用了,被她弃之如敝履,他与她之间还有什么东西能维系。

        当意识到几乎没有时,贺兰霆漠然拧眉的容色变得有些空。

        “女郎,火盆不能再添了,再添这屋内就要成打铁铺了。”婢女端着热汤踏进屋内,浑身寒意退去不久,她便觉得这屋内闷热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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