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红叶书》(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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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风在王府醒来时,下了第一场雪。

        伤不算重,只是太久没休息,他躺了几日,参加梁戟的登基大典。

        梁戟在群臣无言的怒视中登上皇位,改年号为天佑。

        梁风一边养伤,一边在军营处理战后事宜,心里惦记着母亲。

        梁究谥号哀帝,贺兰小将军战死,崔固和林怒两败俱伤,匈奴暂退,数不清的尸首等着掩埋。

        林怒伤了右腿,痊愈后应当能走路,但再难以奔跑和骑马。崔固重伤,至今未醒。敬先已经醒了,从太南转移至京城,送回了崔府,大小伤口疗愈后,还能活蹦乱跳。金家两兄弟,也都回到丞相府。

        赵横的尸体送来京城,他留下了赵横的佩刀,想亲自为赵横下葬。梁戟却没给他机会,将赵横交由九卿下葬。

        过两日,各郡国为新皇送礼。梁风趁着这趟也送了礼,府里能拿出去的都送了,心里想着借此提醒梁戟,他也是个侯王,侯王早该赴藩了。

        梁戟却在这时下旨大封。

        追封赵横军衔,封林怒为国公,封崔固为定北侯,以及,也给梁风升了衔。

        他如今是大将军了。

        梁风接旨,疑惑这样的安排。杀死赵横,居然还能升衔。

        和圣旨一起下来的,还有母亲。

        和母亲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太监,是和他同去太南的那位大太监。

        邓氏以照顾他为由,在王府住了几日。

        “我如今在林昭仪身边伺候,林昭仪是三皇子的母亲。”邓氏说:“往后也不知会怎样。”

        “昭仪”梁风穿着中衣坐在被子里,浑身很干燥,三皇子母亲能封昭仪,想必很受梁戟宠爱。

        “林昭仪好伺候吗?能获陛下宠爱,日子应当好过。”他问。

        “昭仪人还是好的。”邓氏摸摸他的脸颊,“你也要好过。”

        梁风点点头。

        母亲的到来像是朝堂对他送去的那些礼的回应。母亲走后,留下了那个太监。

        他看着这位面白无须、神色恭敬的太监,十分无言。

        十二月中时传来消息,崔固苏醒,脱离生命危险,接着又一道旨意下来,崔敬先被调至梁风麾下。

        圣旨内容很多,除了对敬先的安排外,还命大司农下放军营士兵的赏钱,以及召应和王入朝。

        大将军头衔太高,武将本身不能入朝,非召也不能进宫,梁戟是让他以应和王的身份参与朝会。

        梁风有些意外,接了旨,不知梁戟究竟是何意思。原本以为升他为大将军,言下之意就是不让他参与政事。

        他是不想去的。别说朝堂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处于一个怎样的位置。每次想到这,想不明白,身上的伤疤就隐隐作痛。

        军营反而是令他感觉比较舒服的地方。

        大将军,这头衔别管虚不虚,至少顶着,就会有人看他,听他说话。

        只是军营离朝堂太远,他完全没有消息来源,府里的人还都是梁究在他刚上京时调给他的。

        拿着圣旨去找大司农调钱时,梁风顺路去看了看金延守。

        金丞相闭门不见客。

        看着紧闭的丞相府大门,他感到一丝不祥,想起金丞相之前跟他说过,若是梁戟成功,就是其他人难免一死。

        调来的赏钱全部下放,战后事宜差不多处理完毕,他的伤也好了。

        梁风隔日便奉旨去早朝,一路猜测梁戟命他上朝的原因以及金延守此时的处境,猜到朝堂肯定不安宁,但始终没什么风声漏出来,说不定情况尚且乐观。

        忽视掉群臣时不时偷偷打量他的眼神,朝会和谐地开始。

        行礼过后,梁风准备沉默站好,高位上的梁戟忽然垂眸向他看来,“应和王,你的伤如何了?”

        他一愣,忙走出道:“多谢陛下关心,臣伤势已无大碍。”

        梁戟微一点头,让群臣上奏。

        梁戟第一件事居然是问他伤势如何,梁风有点惊了,心下不明所以,拿不准梁戟是不是真的关心他。还未想明白,大臣们上奏的内容立刻转移了他的注意。

        六十四岁的御史大夫谢傅站出称匈奴之心仍未死,始终对大周虎视眈眈,欲联合草原部落再次发起进攻,询问圣上如何敌对。

        御史中丞游照同提出攘外必先安内,当务之急是处置哀帝余党,哀帝余党在长泽以南拥立哀帝第四子,并自立为小朝廷一事才是燃眉之急,匈奴短时间内应不会再犯。

        梁风诧异,不知道有这事。

        哀帝一朝所剩不多的旧臣立即出言反对,直言指斥游照同,并针对游照同指桑骂槐地斥责梁戟罔顾人伦。

        另有大臣说出,西南与东南万民叛起,匪患严重,询问是镇压还是招安还是剿灭。

        再有大臣说出,今年整年的水患旱灾并未彻底整治完毕,战后郡县、受灾地区的重建与灾民安置仍未妥善处理,众多流民还聚集在京城及其他大郡城下。

        梁风从不明所以变得惴惴不安,事情居然这么复杂,他偷偷看梁戟,想赴藩的念头,一下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梁戟毫无反应,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注视着百官首领——金延守。

        金延守同样不动声色,站在队首微抬着头,平静地回视梁戟。

        梁风意识到不对,梁戟上一次用这个眼神看的人是周敦。

        啪——

        骤然一声拍打响彻朝殿内,梁风转头看去,见大司农一脸忍无可忍的怒容,将手里的芴板猛地摔在地上。

        “钱!粮!钱!粮!攘外还是安内?你们先告诉我,钱从何处来?!”

        大司农不顾礼仪,站立堂下,看着一众大臣,气得脸色涨红,双手愤然挥舞,声音嘶哑,袖子甩来甩去。

        “治理天灾要钱,战后重建要钱,犒赏士兵要钱,镇压匪患要钱,你们说啊!钱从何处来?!”

        大司农竭力一声大吼,镇住了满朝百官,梁风也被镇住了。

        寂静之中,金延守站出道:“若匈奴再犯,应以和亲。”

        紧跟着有大臣提出,陛下此时应下罪己诏

        梁风更惊了。

        梁戟听见这句话,才被逼得开口:“哀帝之事,与朕何干?为何要让朕下罪己诏?!”

        这大臣一噎,讷讷不敢言,退了回去。

        梁风隐隐知道梁戟为什么会让他上朝了。

        群臣之间的矛盾显然隐而待发,梁戟自己犯上作乱,大臣们肯定不安分。

        那梁戟召他的原因是想看他安不安分吗?

        众臣上奏之事暂时商议不出个结果,梁戟也被一句罪己诏弄得没了耐心,宣布退朝,却让梁风留下了。

        梁风有话想和金延守说,但梁戟留下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延守离去。金丞相从头到尾没看其他任何人一眼。

        “阿风。”

        他一惊,猛地回头。朝殿之上,梁戟还穿着朝服,就这么唤他。

        他忙垂首,应是。

        “阿风,哀帝第四子你认得吗?”

        他快速思索这话是何意,思绪刚冒个头,又怕梁戟等太久,实话说:“臣不认得。”

        说完,思绪清晰了,也彻底压下了想赴藩的念头,这才是梁戟让他上朝的真正意图。

        皇帝没说话。梁风抬起头,见梁戟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笑意地看着他,说道:“臣愿意为陛下分忧。”

        梁戟立刻淡淡笑了,像是夸赞。梁风心底一痛,紧跟着道:“二哥,你能放过金丞相吗?”

        梁戟淡淡的笑立刻没了。梁风下意识感到紧张,又很快定神,与梁戟回视。

        梁戟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久久无人说话。

        在皇帝注视下,梁风全身逐渐冷下来,心里那点紧张也消失,他从来看不懂梁戟脸色,他肯定或是疑惑地轻声问:“你不会放过他?”

        梁戟只说:“金延守,比你母亲还重要?”

        他闭了嘴,低下头去。

        梁戟拂袖,“你好好想想,先下去吧。”

        梁风紧咬着牙,待看不见梁戟背影,才吐出一字:“是。”

        出了宫,梁风看着街上忙于生计的人们,想着自己能去哪。

        日头还早,肚里空空。不想回府,他选了如意酒楼,点了满满一桌午饭,偏甜口的,然后吃完扶着肚子出去。

        仔细想了想后,决定去找谢傅。

        金延守之后丞相之位就轮到谢傅了,找金丞相的对家,应当能问出些真话。他有好多事情想知道,如果谢傅敌视他,再去别处。

        在谢府门口几乎没等,门仆直接引他进入,在堂屋也只坐候了片刻,谢傅就出来了。

        谢大人似乎很意外他的到来,言行有些惶恐。

        “应和王殿下,您坐,这是本府新进的高山茶,您尝尝。”

        仆人奉茶,梁风吹烫喝了一口,称好。

        放下茶盏,他直接道:“谢大人,今日早朝游御史提出安内后,为何会有许多大臣谏言游御史?不知游御史从前做过什么?”甚至还有不少的人借游照同来骂梁戟,而梁戟居然没有动怒。

        谢傅捋捋须,沉吟问:“王爷知道从前的贺兰将军吗?”

        “知道。贺兰将军前两年与匈奴对阵时战败身亡。”

        “朝臣之间都在传,贺兰将军的死或许和游御史有关。”谢傅慢慢道:“陛下若要清除哀帝余臣,应当是不会动游御史的。”

        “为何?”

        “是在哀帝即位之初,陛下滞留京城,拒绝赴藩时——哦,那时王爷还小,应当不记得了。”

        谢傅压低声音咳嗽,片刻才道:“游大人应是在那时与陛下说成约定,协助陛下在哀帝朝中走动,应当在军营插了人,贺兰将军在战中才受了冷箭。”

        “约定?”

        梁戟赴藩之前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只隐约听母亲说过,梁戟在去越国之前的确有几年抗旨留在京城,说是尽孝。

        “这些事情,之前似乎无人知道,没查过,说不准的,往后估计也不会再查了。”

        “那游大人是为何”

        他斟酌着问,谢大人却不说了。梁风也不开口,等了许久,才听谢傅道:“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他只是正好想走这条路。”

        梁风没听懂,但也没指望任何人说这类事情时能直言讲个明白,再问:“其他侯王对陛下的事情好像不想过多插手,这是为何?”

        谢大人想了想,道:“一则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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