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章卢植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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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为师的面,还说这种生分话。没听德然受了伤还心心念念要帮你?”

        “学生自然听到。只是,若是玄德,我也不必如此了……”

        公孙瓒扶过卢植,见卢植指了指一旁的草屋,便也走过去,眼角余光却也瞥到桃园深处有几个人在挖坑,一旁还有几个木盒摆放。

        他微微眉头一挑,嘴上继续道:“可德然如今这能耐着实让学生傻眼,老师以为我能泰然接受?没觉得他被人借尸还魂,还能让续儿和子度留在此处,已经是学生胆大妄为。”

        “哈哈,也是。便是连为师都想不到德然能如此。”

        卢植笑着进了草屋,公孙瓒引着火把引燃火盆,随后便也关上门,与卢植跪坐到床榻上,“老师可有考考德然?他此番虽是厚积薄发,可心性却着实单纯。”

        “何以见得?”

        卢植面不改色,摊开被褥塞到案几下,公孙瓒接过便也随意地坐下来,捂了捂脚,干笑道:“学生此次于雒阳涿县走一趟,可听说过不少关乎德然的事情。此前没时间说,当着德然的面也不好说,如今却也想和老师说道说道。”

        他回忆了一下,“那次我过去雒阳,德然那诗文得士人赞赏,也被不少阉党怀恨在心,故安一战确实不凡,可也冲动,再有那南阳之事……想来老师比我清楚。学生以为,德然那几个月,便像是突然变了模样,争名夺利,逞凶斗勇,甚至八个人都敢上去,若非赢了,可着实会让人以为是个草包蠢货……”

        “何况,据说他与贼人也有染。便是关乎张曼成的事先不提,如今被冀州黑山贼找上门来,总要让人有所猜忌……学生觉得,德然就像……呃,就像被关了许久的笼中鸟,甫一脱困,便想着一鸣惊人,结果飞得高了,摔得也着实惨痛。”

        “有理有据。”

        卢植点头道,“以结果来看,你这番推论可谓透彻。不过……”

        公孙瓒心中一动,“请老师指点。”

        “事情我便不提了。你与傅南容同奉逯乡侯为师,又有玄德在雒阳,宛城之事,你当知晓内情。而故安之事,乃至引发故安的诱因,便是连为师都在涿县听说过,想必你也知道。”

        卢植目光明亮,公孙瓒倒也坦然点头,随后便听得卢植沉声道:“为师便说说我的想法……若真正说起,德然昔日于你我心中的印象,都不过是那个不善言辞的孩子。若非他突然名声鹊起,你我可会亲近?不要说亲近是害他,德然昔日于楼桑村身受伤寒困顿,乃至楼桑村覆灭,如此时候,你我可知情?”

        公孙瓒怔了怔,卢植目光沉沉地望了眼草屋墙壁,那方向是刘始墓地所在,“元起兄心怀大汉,有心光宗耀祖,此事为师知情。昔日元起兄对玄德、德然一视同仁,但他毕竟并非儒学大家,教育起来难免有失偏驳。玄德那秉性,你我都知道,德然默不作声,却也不代表不会想,甚至……不说话的人,可能比一般人还要想的多。”

        公孙瓒肃容点头。

        “此后为师给他木牍,有心让他过来充当军师,可你也知道,那军师之位,被玄德得了,玄德此后也借着战功与为师的器重扶摇直上……也是因此,德然反倒因祸得福,认识二位兄弟,乃至于招兵买马要成就一番事业。”

        卢植脸色郑重,“此后变故,依你的想法,是没错。可他会不会是憋久了……为师说这一点,也是要告诉你,你的想法,毕竟来源于传闻,是他人之口,而为师这两个月是陪在德然身边的。”

        公孙瓒肃容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不错。”

        卢植点头,“虽说这番话,也是为师猜想,但为师活到如今,虽不如那些大儒慧眼识人,想要看出点什么,也并非难事。”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脸色沉重,“德然重名重利,这毋庸置疑。便是你我被人追捧,心中定然也会窃喜。都是凡人,这些私心自然能有,重要的也是凌驾于这些私心的东西。此前德然破程志远部曲,为师听到过细碎的流言。那日朱统领……便是他庄内护卫之一朱明,带着人跪下发誓,说忠于大汉,忠于德然,求名求利之中不忘大汉,德然做到了。再之后,被张曼成设计,乃至迫于形势低头,他最后还是在朱中郎将面前,与张曼成城下面谈,企图救宛城百姓……他也做到了。只是最后……被为师亲手给毁了。”

        公孙瓒皱眉道:“宛城城下,可没人知道他们说……”

        “你见过血泪吗?你觉得血泪不足以证明他想救百姓?反倒是最后流着血泪说的那番瞎话足以证明他急公好义?”

        卢植目光微红,想起刘正那日被带回来的场面,心中悲恸,再一想自己说这么多话周旋在两个弟子中,企图弟子和睦,更是悲从心来,“张曼成好坏,为师不知道,张燕好坏,为师也不管……德然说杀人便是错,为师觉得有理。你我身为人臣,竟不能为天下苍生谋福利,甚至于逼良为娼,逼人为贼……这便是我等的错啊。”

        见卢植目光越来越红,公孙瓒心有不忍,“老师……”

        “为师此次平定黄巾,岂止杀了宛城十万,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卢植抬手打断,面容悲戚,“那些名声于我有何意义?为师……不就是想让大汉更好一些?让子孙苍生通通受明君庇护!受贤臣保护!可如今呢?为师徒增杀戮,却一事无成,究竟该如何自处?!”

        “老师切莫伤心,他日复起,你未必不能……”

        “伯珪,你我是等得起,可百姓呢?”

        公孙瓒愣了愣。

        “今日黑山军来,你我忍,明日见了十常侍,你我再忍,他日再出一个黑山军,再出一个十常侍,你我还能忍!可百姓呢?十常侍、黑山军,乃至你我,不就是自百姓中出来的吗?你我可曾护住他们?让他们知道,这天下,还有人臣!还有太平!还有真正国泰安康的好日子!”

        卢植热泪盈眶,语调嘶哑,“为师常常自省,才发现一事无成。伯珪,只有你……算是为师真正的徒弟。因你与昔日刘太守有旧,因你与逯乡侯有旧,也因你一心对抗狄人,身先士卒……便是你颇有学识阅历,为师也想告诉你,此前屠了宛城,镇压黄巾,为师知道不少百姓都有错,可百姓会错,历朝历代,哪次不是你我,乃至……错了。”

        他长吐一口气,正视公孙瓒的眼睛,“德然异军突起,于你我而言,自然会陌生,乃至心生嫉妒,怀疑一二……但为师觉得他心怀大义,走的未尝不是一条路。为师……不管他与玄德如何,那是他家中私事,是个人恩怨。”

        公孙瓒愕然:“老师知道?”

        “若不是血海深仇,玄德何至于连涿县都不敢回?你真以为为师老到痴傻了不成?”

        卢植一脸荒诞地笑起来,擦着眼泪道:“只是为师以为,伯珪,你如今贵为太守,所思所想,可莫要再拘泥偏隅,囿于私情。若真对德然有什么话要说,或是要他帮忙,当面说吧……他虽然冲动,如今不是也有为师在旁?而且德然绝非断情绝义之人,也确确实实想让天下人过好日子。”

        公孙瓒凝望案几,低头沉思。

        卢植吸了口气,“多想想吧。其实……为师觉得以你如今的阅历,为将为县令尚可,为帅为太守还差了点。操持内政,终究非你擅长,还需磨炼……说起来,也是你底子薄,身旁结义兄弟又都出身商贾市井……为师并非瞧不起他们,但耳闻目濡,你那思想也未必不会务实。务实并非坏事,但当了官,未必对百姓是好事。”

        他顿了顿,沉声道:“你啊,还是应该多去杀杀狄人……关乎我大汉之内,为师反倒更担心你异日乱了分寸。如今,放过德然吧……你与他能兄弟齐心最好,便是不能,好歹给为师一个薄面,等他日为师入土为安,你再为了玄德提起此事不迟。”

        “老师教诲,学生回去便好好琢磨。”

        公孙瓒跪坐下来,拱手正色,“不过学生答应你,有生之年,绝不让你门下任何人兄弟阋墙!也定然不会让狄人叫嚣!”

        他跪下磕头,“学生发誓,只要学生在一日,我大汉百姓,绝不会受大汉侵扰!”

        “你有此心便好。”

        卢植起身扶起公孙瓒,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欣慰道:“天色暗了,回去吧。他日多来看看为师……对了,若德然身边已然有人依附你,你便好好照拂一番。不过,事情还是得让为师知道……为师也得帮你劝住德然。此外,往后德然的事情你便不要管了。他那农庄,你也未必不能效仿,此前我来时,还听说狄人入侵,你多加打探,待得涿郡稳妥,说不定还能请命领兵北上,这可比治理涿郡快多了。”

        “学生不才,只是涿县要稳,还得是杨凤那些人……”

        “这事你不用管了。为师服心丧,便真的不用做事了?”

        “老师你……”

        公孙瓒脸色惊骇,见卢植笑而不语,随即恍然大悟,“学生这便告退!德然身边之人,学生也定然会配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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