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章将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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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寒凉,蔡孰跪在墓前,直起腰来,火盆微弱的光耀下,那张稍显青嫩的面颊轮廓分明,发丝微微摇曳,泓眸里火焰不断地燃烧着。

        刘正就坐在坟前,他的身后右侧是书写着刘始名讳的墓碑,左侧是众人一下午为他挖的墓坑,远处有零星的树影婆娑作响。

        他双脚蜷曲拱起,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那目光却是定格的,嘴唇也在不断张翕,随后双腿前倾,捋着有些厚实的袍摆想要跪下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望了眼火盆旁的女子,迟疑着坐了回去。

        嘴唇的确不厚,眉毛的确不粗,下巴左边的痣也真的好淡……

        稍稍的思绪定格之后,蔡孰目光恢复,察觉到对方的动作有些古怪,像是有心正式谈话,却又想摆起架子……毕竟自己是女子,对于对方来说,可能也觉得太过正式显得太把自己当回事,又或是,想要来个下马威,表示农庄的主人终究是他,让身份不明的自己与二位兄长安分一些?

        这番动作终究显得刻意,她猜测着各种可能,觉得这番发现反倒显得自己更加老成,低头抿紧嘴唇忍住笑意,“东家,恕家中二位兄长事务繁忙,未能及时到访。妾身斗胆,便替他们赔个不是。他日待得农庄的事情处理掉一些,我等便带着一众家人正式过来面见东家。”

        “嗯……”

        回复短促,显得心不在焉,蔡孰微微皱眉望了一眼,那目光直直地对过来,随后躲闪着别向一旁,口气局促地补充道:“好……没事的。工作要紧。”

        “多谢东家海涵……”

        寒风一吹,有些冷意,蔡孰眼眸也寒了几分,有些生气。

        刚刚一番猜测,说到底已经透露出对方与昔日记忆中提出男女平等理念的那个人相悖,此时这番对于陌生女子的轻浮,还是在长辈墓前,就更显得表里不一。

        她抿着嘴不说话,低头等着刘正开口,随后却等来了长久的沉默。

        刘正当然不想说话,他这时候只觉得这场面着实荒诞,也着实荒唐。

        他打量着蔡孰的脸,看着那干净的眉宇微微绷紧、收拢,想了许久,终于“呵呵,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东家何故发笑?”

        蔡孰能够感觉到刚刚的沉默中对方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脸上有一会儿,这时的口气便更显清冷。

        “哈……咳,我在笑士族表率、朝堂重臣,偏偏教出了两个傻孩子。”

        蔡孰神色徒然间一愕,心跳加速。

        “卢子德以为就他懂豫州话,没错,我不太懂,可有三个字我知道。‘荀姑娘’……公达没少说。”

        刘正抓了一把草梗放进火盆里,笑意十足,眼眸微微迷离,“那段时间,咱们从宛城兜兜转转赶路去豫州,我的心情很不好。三位中郎将简直不可理喻啊,杀了人屠了城,一些达官贵人的家眷却都留下来了。该杀的不杀,不该杀的都死了……什么郭常侍、何大将军,还有一大堆士族缙绅的家眷宗亲,我觉得该死的基本留下来了。公达见我心情不好,想着女人我该有点兴趣,他那段时间也学坏了……哦,给他留点尊严,是因为担心我,想着让我开心起来,然后对着方雪使劲用豫州话比划‘荀姑娘,刘某来见你了’……你说公达傻不傻?”

        蔡孰愣愣无语。

        “所以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困在鸟笼里,总觉得自己学富五车……你说他卢子德傻不傻?”

        目光对向蔡孰,那眼眸中燃着火焰,脸色却慢慢平静下来,“他还说什么机会难得,以为见了你,我会被误导向农庄的事情……豫州话听多了,其实有些口音问题,也不是那么难听出来。张县令对吧?跟我走太近,他想要我跟张县令走远一点,引着别有用心的人站队……可他喊我主公啊,这事不跟我商量,自己来,你说他傻不傻?”

        “……”

        “我恨不得打他几个巴掌让他清醒一下,小孩子就别玩这么过分,万一被我的人宰了怎么办?而且他这么做,好像他最聪明……可我其实有手段知道每一个人对我是否别有用心。只是如今没心情做,又有规矩要守,就只敲打了一遍那三家。往后只要我过去农庄一趟,基本上就没什么事情了……别跪着,你我随意吧。”

        蔡孰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盯了刘正好一会儿,急忙低下头,似乎是离火盆太近的缘故,脸滚烫起来,她咬了咬嘴唇道:“妾、妾身不敢造次。”

        “造次?”

        刘正望了眼墓碑,抬手摸着上面冰凉的刻字,“我都对我爹造了很久的次了……只是没想到啊……卢子德更加造次,竟然想着霸占我未来的妻室,便是假模假样也好。”

        “东、东家还请慎言。”

        “没事,我说过,你听过。没什么外人,畅所欲言嘛。你就当我误会,将就一下。”

        蔡孰用力咬住嘴唇,刘正微微一笑:“你也是。真以为过了一年?对我来说就是四五个月的事情,那声音偶尔我还会想起,一听到你的声音肯定感觉不对劲。那些手段你既然领教过,也受益过,就猜不到我还有其他的手段?我有所怀疑,看一看就好。哈,然后就没什么疑惑了,刚刚看着你的相性,就在想,要不要正式一点,可转念又发现心里觉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没以前那么迫切与孩子气。”

        相性……还是一贯的新词。

        蔡孰想着。

        刘正抬头望着头顶星河,“而且啊,你想藏,其实我也想藏着你。藏着掖着,还有平平安安的三年可以过,对你我来说都是好事,不用让人威胁逼迫,也不用让感情太过煎熬……只是你蠢就蠢在这里。你都不知道自己比卢子德厉害多少,这时候听他的……你怎么不自己计划一下更好的见面方式?让我什么破绽都不至于发现,此时此刻,你叫我装……你知道吗?巧合的是,我又想起楼桑村的惨案了,刚好没个说话的人,你出现了。我再装就对不起这份巧合……”

        蔡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微红,“东家若有什么想说的,妾、妾身荣幸之至。”

        “刘某也感谢蔡姑娘的将就。哈,说正事。庄里有个姑娘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楼桑村的,我刚回来,就发现她恨我。可我下不了决心杀她……你不知道,从宛城到这里,这一路大概三十多次刺杀,粗暴的温和的……颠颠撞撞回到家,其实有时候我也希望凡是恨我的,我都斩草除根。”

        刘正拍了拍身边的泥土,蔡孰迟疑了一下,便坐了过去,察觉到此时颇为自然的氛围,心头隐隐松了一口气……

        “南阳有个姓文的两兄弟,他弟弟已经认我当主公,他哥哥那天出门想来投靠我,被人报复,差点身死殒命。据说是我结怨的陈姓公子找的刺客,想泄愤找不到我,就找那边,顺便也敲打一下两兄弟的爹和其他人。这事宪和打探过……呃,你应当不知道,当时他是派人跟上部队直接找的我。此后那陈姓公子也是了得……”

        刘正摇摇头,“不对,是他爹心思了得,见宪和派人过去涅阳,直接就逃了。宪和那边找不到人,张曼成在涅阳的人又不配合。这一对父子以及其他人的后患,我都不知道往后什么时候会再爆发,就想着以后碰到的都永绝后患,可对一姑娘家,我狠不下心。”

        他苦笑道:“跟你一说我好像更加不能下手了。既然已经确定,不说这个。而且次次跟你聊天都讲些不好的话,显得我长不大……让我猜猜,我记得你两个哥哥一个叫蔡怒字不夺,一个叫蔡予字,字……”

        “字来朝。君子来朝,何锡予之。”

        “嚯,好狂!”

        蔡孰迟疑了一下,有些释然地颔首笑道:“是啊,王佐之才嘛……”

        刘正也没停顿,口气随和地埋怨道:“啧,我都说了让我猜猜,你怎么这么无趣。”

        “猜什么啊。我们家各个都是能人,妾身要真想骗你,你以为你发现得了?到时候你肯定耍无赖啊,用那种看破我的方式……如果真有的话。这样不是很无趣?”

        蔡孰捋直裙摆,臻首枕在膝盖上抱腿望着火盆,笑容清淡道:“大哥就比较看淡了……对,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大哥。怒而不夺,你不知道,他很厉害的,过目不忘,什么东西都能记住。可什么事情都不怎么想做。来朝兄长最佩服大哥的能力和心性了。只不过这次过来呢,宠妾身只占了小部分,他们想着豫州终究不是好地方,想挑个地方让族人避避。唔……幽州其实不太满意。不过看样子,这两年冀州也不会好。相对来说,还是控制住瘟疫的幽州好一点……涿县就更好了。”

        “嗯,明白。我在,一定会让这里好起来的。”

        刘正点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揶揄道:“不过,你这名字……不好,换了吧?惹人非议的。要假扮商贾,作践自己也不是这样,而且我感觉好丢脸啊。往后让人知道……”

        “……贫嘴。”

        “哈哈……这两个字好像什么时候听过?哦,那副画,还有再画过吗?”

        “没有。不想画,活的才真实。而且,妾身发现啊,其实不画也没事。我仔细想过了,我不喜欢在那里出现的那个人。就是被他乱了心,还带着点单纯的崇拜,而且当初他这么唐突,妾身也认命了……唔,就像是寻常人家对一些才子佳人的追捧,谁家姑娘没这种时候啊……想想自己也挺傻的。来到这里后,忙起来,却又觉得当时这么傻也未必不好。单纯一点才好呢。不过啊,东家……你那两首诗不好,妾身不喜欢。”

        “有吗?我觉得挺好的,什么意味都有了……可我其实挺简单的,就是想让你知道有这么个人,同时显得自己才华洋溢一点。”

        “然后便站到风口浪尖?终究冲动了……爹爹虽然同意,心中也会骂的。他最重礼制,这番妥协啊,未必没有其他的意思……”

        “没事,反正答应了,不管过程,也不管他的心情。而且,年少轻狂嘛……你也说单纯是好事,我如今也挺喜欢那时候。”

        刘正叹了口气,蔡孰也叹气道:“才五个月左右呢……不知道你是自诩老成,还是真的老成了……”

        桃园里沉默下来。

        没过多久,刘正拍拍屁股站起,蔡孰也站起来,两人绕着桃园,一个个墓碑地看过去、说过去,偶尔刘正说说情况,譬如周宇,譬如霍奴,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却是蔡孰在讲。

        她是真真正正了解过这些人的底细,关乎抚恤家眷的事情也有她的参与。

        两人说完一个,跪下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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