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一章 蔡氏三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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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的“怒不过夺,喜不过予”,前半句的意思便是说“不能因为愤怒就对别人过分处罚”。

        而蔡予蔡来朝,名字取自诗经《采菽》之中的“君子来朝,何锡予之”,便是说“君子远道而来,天子有何赏赐”,这名字简直狂妄至极。

        至于蔡家姑娘这别扭的名字就更奇葩了,张轲也是偶然发现这个名字确实与《史记》的“岁孰取谷,与之丝漆”有关,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谷物成熟时,买进粮食,卖掉丝漆”,讲述白圭经商有道的故事,蔡家姑娘的名字出自前半句,倒也算和他们所说的商贾身份有关。

        只是蔡孰的名字终究有些问题,蔡孰字取之,如果想歪一点,换个委婉的说法就是后世流行的“花开堪折直须折”——直白一点,就是我已成熟,你可以娶我进门了。

        张轲其实一开始听到这姑娘不伦不类的名字就觉得对方的父母简直荒唐,想嫁女儿哪里有这么做的,这名字报出去,是谁都会心里暗笑,让自家姑娘怎么活?倒也像是商贾作风,市侩至极。

        只是看到《史记》,他冷不丁地用幽州话读了一遍蔡孰的名字,才发现这个不伦不类的女名字又与《采菽》谐音,与她二哥蔡予的名字出处正好有了联系——而偏偏三兄妹中,三妹是唯一一个稍微懂一些幽州话的。

        这个发现,才致使他开始翻阅《诗经》,较真起来。

        事实上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年月喜欢引经据典,不按常理出牌取表字的士人也有,类似傅燮的表字“南容”,就是他后来为了鞭策自己改掉的,张轲也看到听到过类似不拘小节改名字的事情,便是简雍连姓都改掉了,也没什么奇特的。

        但这么一查,他才猛然发现,这兄妹三人的名字和表字绝不是爹娘取的,而且别有深意。

        姑娘家的名字已经很“别致”了,他二哥更是狂野,自诩能人异士,还问天子讨要东西,唯一还算正常的也就蔡家大哥,只不过小妹与二弟的名字有关联,总让人觉得他大哥的名字出自《荀子》似乎也有什么蹊跷。

        又或许说是二弟三妹的名字太狂野太儿戏了,所以他大哥取了这么个名字鞭策自己,就算二弟三妹胡闹,也不能过分处罚他们。

        后一种的可能性很大,前一种张轲倒也没有深究,反正这个发现足足让他激动了好久,也不知道为什么,比平时在衙门里破了案子还要让他感觉兴奋。

        那名字与名字间一层层的关联,足以让人知道这三兄妹心思细腻、才富五车,引经据典不过信手拈来,而且取名狂放不羁,颇有傲气,字里行间更是似乎隐隐与刘公子有什么关系,就好像是特地过来的一般。

        三妹自荐床帏,二哥要求赏赐,大哥过来监督……

        张轲事实上有时候也怀疑是自己想多了,但这公子的称呼倒是定下来了,只是他有几次谈到刘正或是收到刘正消息的时候,蔡姑娘的反应确确实实有些不正常。

        让他尤其记忆深刻的是蔡孰刚来庄内帮忙没几天的时候,当初乍然得知刘正被诬陷造反的消息,立马就托辞身体不舒服,回家呆了半个多月才回来继续工作。

        任凭谁刚到东家家里办事都安安分分,就没这么任性的,而且蔡孰的性子其实挺温顺,也很勤恳,当初张轲简雍因为这份工作的重要性,其实也派人查过,那蔡家姑娘休息在家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偶尔有些魂不守舍,却也没有类似细作去别处传消息的行迹。

        此后倒也不了了之,但自打张轲发现三兄妹的名字别有深意之后,就觉得这兄妹三人或许与以往仰慕刘正名声过来的那些人一样,便是被张角害得家破人亡,所以才来此帮助刘正算是报恩。

        此后这事情他也有些忘了,只是会时不时想起来,然后用一些旁敲侧击的手段打探一下三兄妹的身世。除了打趣一番交流感情之外,偶尔倒也想着如果能够引出其他的士人过来帮忙,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只是这三兄妹从不松口,那些家眷各个又只说方言,还足不出户,更是无从下手,他也没什么办法深究,这时候便也针对商道的事情询问了几句,大体上了解最近他们在做的一些有关商道维护的事情,知道不用帮衬之后,便也点点头。

        等房间里的空气清新了一些,见两兄妹有些受不了冷意哆嗦起来,张轲捏着发痒的鼻子过去,刚要关上窗,远处突然响起一片喧闹声。

        喧闹声自远而近,在整个农庄里蔓延开来,类似的情况只有一个月前杨凤、白波率领八千盗匪攻打涿县的时候才有,张轲便也不由皱眉,胖脸绷紧威严十足。

        与此同时,身后两兄妹也站了起来,但比起张轲的凝重,同样知晓最近周边动态的两兄妹却并没有凝重的神色,那蔡孰倒也绷紧了脸色,贝齿下意识地轻咬嘴唇,随后留意到蔡予投过来的眼神,暗自揉了揉开始发红的眼睛,又揉着脸吐气,变得镇定下来。

        蔡予收回目光,无奈地摇摇头,随后走到一旁,准确无误地自一大堆抽屉里选出一格抽出,自里面取出一块木牍翻转几下递给张轲。

        张轲低头看了一眼,当即深吸了一口气。

        木牍上是一条五天前从故安传来的消息,上书“主公已至故安”六字。

        他脸色激动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确认道:“真的?”

        “若不是最近河北都被盗匪封了路,早该回来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打过来的,还是买通关系走进来的……又或是被那些盗匪护送进来的。”

        蔡予耸了耸肩,朝蔡孰招招手,随后拿过一侧的裘衣开门道:“去看看吧。嗯,只可远观,不可接近……张县令,守孝是有个不可交际的规矩吧?”

        “明知故问!你爹娘不是死了吗?这还不知道?”

        后半句话已经在门外,张轲那有些肥胖的身影竟然健步如飞,眨眼就跑没影了。

        “我都说是商贾了啊,没你们士人那些繁文缛节,哪里知道啊。”

        蔡予裹紧了裘衣,有些无聊地对着空气说着。

        另一边蔡孰拿过一件斗篷穿在身上,又戴上帽子遮住容颜,随后擦着蔡予的肩膀过去,语调带着点愠意地用方言道:“荀文若,妾身的名字可是你取的……真以为妾身是这种不守妇道的人吗?”

        看着那单薄的身影同样快步而出,蔡予有些无奈地追了上去,苦笑道:“我是你二哥,你直呼名讳,又以这等小人之心揣度蔡某,大逆不道啊!”

        “那又怎样?我告诉嫂夫人去,哼!”

        远处传来一句有些蹩脚的幽州话,听得蔡予云里雾里,索性他反应快,急忙回屋写下谐音字,随后又追了上去,“取之,等等为兄,这话什么意思啊……啧,这等奇怪的名字哪里是为兄取的了,明明是大哥鞭策你的,怎么就怪到我头上了!等他回来,你找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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