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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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断肠,忧且悦耳,似入心神。

        蝶雨唤心,顺着琴声而去,不觉之下,行至一座宫殿之前。这座宫殿与其他鬼营不同,门前没有士卒岗守,更无巡逻之兵。取而代之的,确是一阵催人入眠的花香。唤心,踏入殿内,只见大院之中坐着一个女子,背对大门,看背影似乎正在抚琴。

        女子长发若跟,穿着一身赤红色的宽衣长袍,似有异国公主之风。那齐铺在地的裙摆上,散着女子的后发,从远望去,似如一朵水莲,静坐于池。

        琴声依然忧伤动听,蝶雨唤心静静的站在女子身后十步之遥。一声不响,丝丝不动,生怕打断了这绝尘的妙音。直至琴声渐停,唤心已然入神,屏气而闻,静待下曲。

        “妾身的琴音,可是勾起了公子的伤心事?”女子此刻,自知身后有人,便乘着琴音小停之际,扭首侧露,开口问道。

        “......”唤心见女子侧面,温柔婉约,话语谈吐之间似有一股蕙质兰心之气,便是心中稍作一顿,默不作声。

        “妾身今日,忽思亡师,故奏一曲《思故人》,解以心中哀思。”女子起身而转,面向唤心望去,同样心中一顿。一个男人,柳眉凤目,眼尾星痣,弱鼻樱唇,却不失一脸英气。他眼神清澈,刘海如溪,落于双颊,好似名匠雕琢的一尊玉偶,立在眼前。

        蝶雨唤心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双目如同天上那半轮明月,目光空如星河。双唇,红若赤叶,美艳非凡。

        二人对视,不知过了多久。只待一阵微风吹过,轻拍在唤心的面颊,这才让这初入凡尘的郎中,冷惊回神,开口礼道“在下花谷,药王草庐,蝶雨唤心。”

        “亲身,鬼门八将,乐灵妖—薛兰语。”女子闻声,低头唱喏,大方而道。

        唤心看着薛兰语,他从未想过在这军风威严的鬼门之中,竟有这样一个书香婉约的将军。而此时,让蝶雨唤心更为好奇的,便是这个薛兰语,究竟身怀怎样的本事,可以成为鬼门之将。

        “将军的琴音,唤心聆听领教。”唤心看着薛兰语的华服长袖,静心言道“不知,如此的琴声,也能用以鬼门,行军征战吗?”

        “妾身,不才。如此琴音,自然不能与军同行,更不可施于征战。”薛兰语一边细语话声,一边回眸转身,盘坐于筝琴之前,起手抚动,琴弦散音而发。

        “亲身,只懂音律,不懂行军打仗。我乐妖殿,也很少参与鬼门的战事,就像公子看到的,这里除了花树仙草,连一个佣丁,一个步卒都没有。”伴着琴音,薛兰语声慢语,闲情而道。

        唤心闻声环顾,直觉大殿院内,的确只有花草树木,四周的石碑上所刻写的,也都是琴谱的音诀。听着女子的琴声,唤心席地而坐,静静的看着,这个名叫薛兰语的鬼门将军,抚琴歌唱,只觉身心一片清净,如入花谷之海,脱离凡尘。

        ...  ...

        鬼门—鬼王殿中,秦摄渊静静的坐在王座之上,身旁的婢女则抱着一个男婴,敬畏而立,站在鬼王的身旁。

        此时,叶天心正面带微笑的立于王座之下,不时还会看一眼婢女手中的婴孩—秦聂。她轻摇着羽扇,伴着晨后的宁静,缓缓开口而道。

        “天心,恳请主公,留下花谷三人,直至少主百日大宴之后。”

        “哦?”

        “天心以为,公上信已经知道了公上伽罗的所在。”

        “为何?”

        “那日,主公与那蝶雨唤心在武场比武。欧正阳与铁千魂突袭之间,探得公上信的脉络,极为平稳。此非寻常,莫说他是否知道自己的弟弟正在与主公比武,即便欧正阳与铁千魂的奇袭,也足以让他心率动荡。”

        “所以?”

        “所以当时的公上信,是在故作冷静,强压心率。如此地无银之为,定是他认得自己的弟弟。而他之所以害怕我们知道他认识蝶雨唤心,也正是为了不让我们知晓,他已经见过自己的父亲,已经知道了伽罗的所在。因为,他害怕我们对其打压,坏了他的复仇之计。那日的公上信,心率看似平稳,实则心虚。”

        “嗯。那么,留下花谷三人,又是何谓?”

        “花谷三人,皆知。弑其恩师,屠其长辈之人就是公上信,而公上信的身世,想必他们也是略知一二。两月之后,少主百日喜宴,各门派来我鬼门,必定要将门中诸多家老遇刺之事,问清。留下花谷三人,他们会为我们澄清所有的事。再则,蝶雨唤心是公上信的弟弟,公上信必定不会不管这个弟弟。接下来,不管他做什么,心中都会有一份忌惮。”

        “如你所说,公上信已然斩杀了自己的父亲。他还会在意自己的弟弟?”

        “没错,公上信是个弑父逆天的贼子。但天心猜测,公上瑾的死也许只是意外。公上信二十年来,为了复仇,忍辱于鬼门偷生,现在他又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如果连弟弟也死了,公上一族,便真的绝后了。所以,他不会不管蝶雨唤心。留下花谷三人,对我们而言有利无害。”

        “可是这蝶雨唤心,不得不防。他的幻术,不简单。”

        “主公也许不记得了,在我鬼门之中有一个只懂音律,两耳不闻窗外之事的人。此人之所长,正好可以将那蝶雨唤心的幻术,予以制衡。”

        “你说的是,薛兰语?”

        “是。”

        “好,我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做,去将他们安顿好。”

        “是。”

        天心行礼之间,背身而去,她将花谷的三人,安排至欧阳清风的鬼酒营中,也吩咐了信部通知了三个郎中,又着令营中士卒,在鬼酒营整理出了三间干净的客房,摆上鲜花装饰,待遇之道,如同上宾。

        ...  ...

        深夜,叶天心静静的坐在自己的鬼殿之中,她手握一杯清茶,看着天上的繁星。突然,天心双瞳一收,瞪眼而望。

        “荧惑守心?!”

        此乃,帝王欲崩的凶兆。

        天心看得此相,顿时心中一沉。但细细想来,自己只是一个鬼门的管事,这东城帝王的命相,自有国廷内政所掌,实在轮不到自己,便也轻轻叹气,喝着清茶向着屋内行去。

        而就在此时,远在煌都的城尾街角,一个男人也同样看到了这帝王命危之相。他穿着破旧的布衣,黑夜之间,独自一人,靠在一辆破旧的马车旁。与叶天心不同,见得如此的星相,男人并没有心沉之惑,反而眉目之间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叫徐来,半月之前,来到王城煌都,在驿站寻得一份检信的差事,主要是将来往煌都的信件,登记在册,以便衙部查案调令所备。徐来平时话并不多,他脸上缠着伤布,听说是烧伤了脸,因面目丑陋而裹面视人。

        徐来此时,默默的看着满天的繁星,他把玩着手中的一把脏破的折扇,折扇之中似有一柄细长的铁器。他心中暗喜,窃窃而思。不知不觉中,徐来露出一口白牙,撩起嘴角。他慢慢撤下脸上的伤布,借着月光,他又拿起了一面,置于马车踏板的铜镜。

        镜子中,徐来的脸上,并没有传闻中的烧伤,仅仅是一张苍白无色的脸与一双赤红如杏的双唇。他照着镜子,看着自己的笑容,开始闷声狂笑。

        白面红唇,黑夜如漆,徐来抖动着双肩,轻轻的从口中发出笑声。而这个笑声很快便伴着月入苍云,慢慢化作了一曲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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